第二天清晨，趁沈清川洗漱的时间，苏以棠抽空给苏明烨打了个电话：“哥，我准备离婚了，半个月后我就回意大利，联姻的事拜托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三秒，传来苏明烨低沉的声音：“早些看开多好，我早说过沈清川不懂怜香惜玉，你跟他身边十五年都没结果，来意大利帅哥多的是，不比沈清川差。”

苏以棠轻轻嗯了声，红着眼眶笑了。

“嗯，我等办完手续。”

挂断电话，苏以棠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出门，沈清川开口叫住了她：“我今天有些事，助理等会儿陪你去产检。”

产检？孩子都没了，还做什么产检呢？

他没注意到她晦涩的目光，拿起车钥匙，头也不抬的往玄关走：“还有晚上我有应酬，不回来了，不用给我准备…”

话音未落，厨房就传来哗啦啦的响声，他快步折返回去，看见苏以棠面无表情的把提前做好的饭菜，还有醒酒汤统统倒进垃圾桶。

他握住苏以棠的手腕，满脸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苏以棠轻巧的抽开掌心，把剩余的碗碟泡到水池里，慢条斯理洗干净后，这才抬眸看他：“不是你说不用准备吗？”

看到他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尴尬，她心下讽刺。

因为沈清川有中度胃病，于是整整十年一日三餐都是她亲自下厨，可沈清川在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和这次一样，他宁愿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不愿回家看她一眼。

沈清川没明白她的意思，仍旧站在原地，见她冷漠的表情，才从喉咙里艰涩的挤出一句话：“算了，你上了年纪，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没再执着她生气的原因，直接甩门而去。

沈清川离开没多久，苏以棠也化好妆出了门，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需要去艺术展散散心。

而且这次珠宝设计展是哥哥的忘年交好友，裴司野举办的，他今天刚回国，说不准碰上了还能叙叙旧。

苏以棠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展厅人满为患，人群中时不时爆发惊叹的赞扬声：

“裴司野也太厉害了吧，年纪轻轻就成为顶级珠宝设计师，听说一枚宝石胸针拍卖上千万呢。”

“是啊，好多权贵名流抢拍呢，百闻不如一见了。”

她朝最热闹的地方看过去，人群簇拥中心，裴司野绘声绘色的介绍他的设计理念，她不好意思贸然打扰，于是准备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正当她走到展厅门口时，背后响起一道满是惊喜的声音。

“阿棠？真的是你？”

她闻声转头，看到裴司野正费力的从人群中挤出来，额头上覆满薄薄的汗珠。

她从包里抽出纸巾，轻轻替他擦了几下，然后微笑着：“裴叔叔，好久不见。”

裴司野伸出食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颇有些无奈：“叫什么叔叔，我才比你大四岁，别被你哥带坏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裴司野才有些迟疑的切入正题：“听你哥说你要回意大利了，我现在在成立了一个珠宝设计师工作室，正缺人手，如果你感兴趣，你过来玩玩学习都行。”

“你当年是设计专业的天才少女，才华实在不该埋没。”

苏以棠眉眼弯弯，笑了笑：“好啊，我正想去散心呢，过段时间我就和沈清川辞职，纠缠了这么多年，我也该放手，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

听到这里，他眼里闪过激动的光，随后又有些担忧的欲言又止：“可是沈清川舍得放你走吗，毕竟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再找个合适的秘书不是那么容易，而且你们还结婚了......”

想到过去的种种，苏以棠眼眶有些酸涩，干脆坦白：“你误会了，我说的放手，就是打算和他离婚了，当初我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牵累他也牵累我，放过彼此对谁都好。”

裴司野脸上的震惊，逐渐转为压抑不住的喜悦：“好，那你多久可以回来，我安排人手接你。”

“一个月后。”

裴司野见她笑了，也跟着不好意思笑起来：“好，我在机场等你。”




她拍下离婚证的照片，发过去：我不要沈清川了，如果你这么爱他，就拿走吧。

接着，苏以棠面无表情的拉黑这个号码，然后拔出电话卡，咔嚓掰断，冲进了下水道，一气呵成。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就开始处理自己的东西，手链发卡，双人马克杯，情侣抱枕......乱七八糟的杂物塞满一个大箱子。

她叫来搬家公司，清理干净只用了十五分钟，她才发现，他们恋爱到结婚十年，拥有的共同回忆，竟然这么少。

门铃响了一声，她将民政局寄过来的离婚证，放到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苏以棠拉着行李箱走到玄关处，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

一阵风忽然吹开窗帘，一道耀眼的银光闪过，有什么东西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苏以棠闻声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枚戒指。

那是她送给沈清川的定情信物。

那年她二十二岁，正被毕业设计折磨的焦头烂额，沈清川没日没夜的陪着她买材料，画设计图，于是她将毕业设计做成一枚红宝石戒指，暗戳戳在内侧刻上S&S的名字，被沈清川意外看到了，他调侃她是不是准备告白，她便索性在展览结束后便送给了沈清川。

只可惜，戒指只在无名指上戴了三天，就被沈清川摘下。

戒圈里的英文字母，也因为生锈，变得模糊不清，就像他们失散的爱情。

如今，她把戒指重新放回盒子里，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手机震动一下，屏幕弹出飞机延误的消息。

或许老天故意挽留她，她不知不觉走进后院，看向十年前那棵他们一起种的银杏树。

嫩绿色的银杏叶随风飘动，树干上还有几个因为生长而变得扭曲的字，只能隐约能够看出来是：“希望十年后，沈清川和苏以棠和小宝一家三口，幸福美满，永不分离！”

都说银杏象征爱情，那年，他们一起在这里种下一棵银杏，十指紧扣许愿，来年能带孩子一起见证他们横跨十年的青春和爱情。

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洒下，她有些泪眼婆娑。

银杏依旧亭亭如盖，可他们之间早已面目全非。

她抬头，又看见挂在树枝上的泛黄的捕梦网。

是结婚第一年时沈清川亲手给她做的。

毕业后，她便进了沈清川的家族企业，之后火速结婚，退出自己的设计师梦想。

业绩的压力，日夜不休的工作，让她变得异常焦虑，彻彻夜夜的失眠，即便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容易被噩梦惊醒。

沈清川找了很多大师给她看病，但大多只能和缓几天。

后来他听取员工的建议，上网买来几大箱子的编织材料，笨拙的学习钩织，竟真给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做出了一个捕梦网。

伤痕累累的手，小心将捕梦网捧到她面前。

“有了捕梦网，那些梦魇就不会骚扰我家棠棠了。”

也许捕梦网真有奇效，亦或许他的贴心温柔终于缓解了内耗，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于是她将捕梦网挂在了银杏树上，希望保佑未来的宝宝也挡掉噩梦。

她挥了挥手，早注意她良久的园丁立刻上前，电锯通电，发出刺耳的鸣叫。

领头的园丁看了看这颗银杏，语气里含着些可惜：“苏小姐，这树长得这么好，为什么要砍掉啊？”

她沉默许久，微微一笑：“因为它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大树轰然倒塌，和捕梦网一起回归尘土。

他们之间的谎言，也该结束了。

手机上是意大利签证办理成功的信息，这时飞机延误结束，她看到后微微扯了扯唇，头也不回的离开沈宅大门，直奔机场。

沈清川，林语柔。

往后余生，再也不见。




“签证还有多久办理下来？”

“苏小姐，您的国内账户已全部注销完毕，意大利的移民签证还有半个月。”

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注册文件，苏以棠久违的笑了下：“嗯，多谢了。”

意大利永居证的申请流程并不复杂，尤其对于她这种家族背景的人来说。

前几年苏家的产业就全部转移到了国外，爸爸妈妈和哥哥，也都举家搬迁到了意大利，只有她固执的为了沈清川，用整整十年当他贴身秘书留在这里。

如今，她也决定离开了。

出了大使馆，苏以棠没有回家，转身走进隔壁律师事务所。

拿到崭新的离婚协议，站在门口，她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没走多远，身侧就传来熟悉的迈巴赫喇叭声。

车窗缓缓降下，传来男人低沉而冷漠的问候：“棠棠，这些天在公司太忙，没来得及陪你去产检，听医生说预产期延后了，宝宝没事吧？”

“没大问题，感冒动了胎气，医生说修养几日便好了。”

她勉强笑了笑，顺手拿出离婚协议，翻到最后一页遮住上半部分，从车窗递给沈清川：“不提这个了，这里有客户文件，他们催的紧，麻烦沈总在划线的地方签字。”

听到这个称呼，沈清川一愣。

虽然苏以棠名义上是他贴身秘书，但婚后她总喜欢称呼他小时候的外号，唯有在公司时候才勉为其难唤他沈总。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苏以棠就把签字笔递到他手中。

他飞快拿起笔在最下方签好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眼她苍白的面庞，语气温和下来：“棠棠，之前绑架那件事，是我安排不周，委屈你了，生下孩子后我会给你补偿。”

很可惜，这一次她要走了，已经等不到补偿了。

没等她开口，就被一阵专属铃声打断。

是沈清川的手机。

虽然他挂断的很快，苏以棠还是眼尖看到那个特意标注的名字。

柔柔宝贝。

“公司有些事，我先撤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自然的划掉来电提醒，这才看到七八十个未接的紧急电话，疑惑的看向她：“怎么这么多个电话，客户投诉吗？还是项目出问题了？”

话音刚落，苏以棠心脏骤然疼了一下，最后微笑着点点头，“没事，你忙吧。”

听到她的回答，沈清川便不再过问，一脚猛踩油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迈巴赫的身影迅速随着尾气彻底消失在了苏以棠的视线里，她垂下眼，轻轻抚摸平坦的小腹，禁不住嘲讽的笑出声。

这些年，她替沈清川喝过毒酒，挡过子弹，这次被绑匪折磨了整整七日，孩子没能保住，当然也不算什么事。

只不过，她没想到养侄女被绑架，沈清川竟然会让她代替做人质。被绑匪打到黄体酮破裂那天，苏以棠痛哭着给他打了七八十通电话，只希望他能来救救孩子，可他正忙着安抚惊魂未定的林语柔，他不想让人打扰她，于是拒接了她的电话，到最后竟然直接关机。

甚至她独自从匪窝逃回来后，沈清川也没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只是不咸不淡的关心几句，再也没有下文。

从那时候她便意识到，林语柔才是他心中挚爱，她只不过是一个代替她的工具人。

她看着手上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自嘲一笑。

沈清川，既然你对林语柔这么念念不忘，那我就成全你们。




林语柔一来，整个公司都知道沈清川把这个养侄女宠上天。

沈清川工作的时候，林语柔旁若无人的坐在他腿上，你一口我一口喂棉花糖。

沈清川给她在休息室安排了游戏机，影音房，随处传来她和朋友嬉笑打闹的声音。

甚至她想喝一口特调的奶茶，沈清川说一不二指挥苏以棠跨城去买。

一整天沈清川的心思都在林语柔身上，苏以棠见自己没什么事了，于是把奶茶放到休息室桌子上，转身要走。

沈清川脸色一沉，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连忙追问道：“你要去哪？”

“嘶——”她痛呼出声。沈清川一愣，放开了她。

“我去找裴叔叔。”

听到这几个字，沈清川脸色多了几分看不懂的情绪，再次将她拉了回来，凌厉的语气迅速缓和下来：“棠棠，你在混迹职场这么久了，难道分辨不出哪个男人对你图谋不轨吗？”

本以为她会直接答应，谁知她却直直看向他：“有什么图谋不轨的，还没你对林语柔的千分之一呢。”

“柔柔是我的养侄女。”像是被戳破了某种心思，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仍依旧不愿意配合：“哪个小叔叔，会把养侄女的备注称呼叫宝贝呢？”

沈清川如鲠在喉，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只能强硬的命令道：“不行，晚上是柔柔生日宴，你留下来招待她。”

说完，又是想要安抚她，主动帮她拎包：“乖，柔柔年纪小不懂事，只是想和你亲近点，我知道这些天因为怀孕你有些情绪，等生日会结束，我给你补偿一份大礼。”

拉链不小心打开的瞬间，大概是文件没摆放好，纸质的离婚协议书和辞呈，眼看就要掉在沈清川脚边！

沈清川眯起眼，伸手去捡起那份文件细看，这时林语柔从休息室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梨花带雨哭诉：“对不起小叔叔，我的胸针可能被偷拿了，能请大家例行检查配合一下吗？”

苏以棠松了口气，飞快捡走地上的文件，可没等她缓过神来，办公室里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小话。

“林小姐的胸针我今天来的时候看见了，那钻石又大又亮，比鸽子蛋都大，一看价值不菲！”

“林小姐真可怜，保不齐就是有人嫉妒林小姐，起了歹念，把钻石偷偷藏起来了！”

“比如说沈总身边那个总热脸贴冷屁股的秘书，作为老员工我可亲眼看她死缠烂打十年呢，现在还没上位，保不准做出什么道德败坏的事！”

苏以棠顿时感到晦涩不明的目光如刀子般，直直刺向她的后背。

她羞耻的咬紧下唇，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沈清川黑着脸陪在林语柔身边，发动了公司保安把门堵住，然后逐一检查起来。

轮到苏以棠的时候，她正在工位里找创口贴，沈清川皱起眉，看到了她抽屉里露出来的包装袋，突然用力攥紧她的手腕，疼的骨头都要碎裂。

他眼神冷的像冰，与惊慌失措的苏以棠视线交汇，眼中顿时闪过几分不忍，顿了顿，依旧让人把她推开。

“拿出来。”

苏以棠愣了一秒，抽屉里的东西被全部倒了出来，里面有沈清川曾经送给她的情侣手链，水晶球摆件，旅游纪念相册......叮呤哐啷东西倒了一地，东西彻底破碎，成了一滩垃圾。

就如同她和他维系十年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缝，就再也无法缝合。

几个保安在地面翻找，突然林语柔捂着嘴惊叹了一声：“我的胸针！”




全办公室的人都被这一声娇呼给吸引了过来，背后不停对苏以棠挤眉弄眼：

“我的天啊！居然是苏以棠偷走了沈总侄女儿的胸针！要是沈总没带人把办公室堵住，这会儿她怕不是要带着胸针逃走了吧？”

“我就说吧苏以棠不是什么好人，别看她斯文端庄的，背地里祸害了多少人，不就是林小姐比她受宠嘛，她居然这么小肚鸡肠！”

“啧啧啧，苏以棠也太小心眼了吧，我就说放在桌子上的零食怎么经常不见，原来背地藏着这样一个小偷。”

苏以棠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绝对没有动林语柔的胸针，她去找创可贴的那段间隙里，肯定有人动了她的东西。

沈清川脸色铁青，从一堆杂物里把那枚胸针捡了起来。

他拿着那枚胸针，表情看起来对她失望至极，“苏以棠，没想到你还因为绑架把你作人质的事情闹脾气，竟然还妄图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博取我的同情，和柔柔过不去。”

苏以棠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她不明白明明依旧决定放下，心脏还能疼成这样，像是有人用钝刀一点点剜她的血肉。

沈清川没有打算放过她，她一低头就看见他把她的东西全部踩在脚底，还用力碾了碾专属于他们情侣的物件。

她刚抬头，沈清川便不由分说给了她一巴掌，“给柔柔道歉，你为什么非要偷拿她的礼物，就因为这胸针是你裴叔叔设计的，就要用这种手段争风吃醋吗？”

沈清川手里攥着送给林语柔价值千万的胸针，脚下还碾这那不足那油画一个零头送给她的便宜货。

一瞬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被办公室的同事误解，都比不过相伴十年的沈清川这一巴掌来的让她心痛。

见苏以棠低头不说话，沈清川便像拖垃圾一样把她拽到林语柔面前，厉声道：“我让你道歉，解释为什么偷小姑娘的东西，你怎么就是不学乖？”

她假意簇起眉，伸手想将苏以棠从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来。

虽然苏以棠泪眼朦胧，但腰杆挺的很直，平静的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我没拿林小姐的东西，办公室有监控，你们可以立刻调查监控证明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