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杰里米梅里的女频言情小说《彼岸杰里米梅里全局》,由网络作家“王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早上好!杰里米!”盛开的月季花朵拒绝了风的邀请轻轻摇着头,一个男孩骑着漂亮的单车在一户屋子的篱笆前停下,年轻的声音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活力,就像所有老人回忆中的那种最晴朗的天空一样美好,“格林太太,早报到了!”“谢谢你,孩子,”格林太太回答,“你想进来喝杯茶吗?”杰里米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今天恐怕不行,我还有十几家报纸要送,也许下个周末我可以来。”格林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报纸。告别格林太太后,杰里米用力蹬下踏板,他喜欢这样做,因为他觉得这样能显示出他很努力地做一件事。铃铛声渐渐远去,许多奇幻冒险的故事开头通常都发生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比尔博就是在这样一个早晨遇到了甘道夫,哈利·波特也是在这样一个早晨收到了霍格沃茨的来信)...
“早上好!杰里米!”
盛开的月季花朵拒绝了风的邀请轻轻摇着头,一个男孩骑着漂亮的单车在一户屋子的篱笆前停下,年轻的声音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活力,就像所有老人回忆中的那种最晴朗的天空一样美好,“格林太太,早报到了!”
“谢谢你,孩子,”格林太太回答,“你想进来喝杯茶吗?”
杰里米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今天恐怕不行,我还有十几家报纸要送,也许下个周末我可以来。”
格林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报纸。
告别格林太太后,杰里米用力蹬下踏板,他喜欢这样做,因为他觉得这样能显示出他很努力地做一件事。铃铛声渐渐远去,许多奇幻冒险的故事开头通常都发生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比尔博就是在这样一个早晨遇到了甘道夫,哈利·波特也是在这样一个早晨收到了霍格沃茨的来信)。杰里米一边骑车一边想着自己存下了多少钱,他感到非常愉快,因为他就快攒下第一笔去旅行的费用。他打算在暑假的时候去挪威的奥斯陆旅行,见识见识挪威皇宫、蒙克美术馆、挪威国家美术馆这些当地的地标性建筑。
他很快又送出去一份报纸。杰里米生活的镇子并不算大,只需要两小时就可以把整个镇子走遍,大家把自家的屋子粉刷成自己喜欢的颜色,天蓝、亮黄、米白色等颜色的屋顶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着温和的光,白色的小篱笆整齐地将草坪围住,这会儿正是大家修剪草坪的好时候,许多人走出家门,向邻居和路上的人打过招呼后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杰里米礼貌地将一份报纸递给一个邻居,收获了他的感谢,问候了几句后马上又赶往下一家。下一家是姓莫林的一家三口,莫林夫妇年龄在40岁左右,有一个比杰里米小一岁的女儿,她在去年也进入了杰里米所在的高中读书。到达莫林家要先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路上并没有太多人,杰里米骑着单车,渐渐加快了速度。
很快,十字路口就出现在眼前。
杰里米没有想到,在他早上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盯上了他。这是三个和杰里米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也是杰里米的同班同学,三个男孩都跨坐在单车上,时不时因为他们其中一个人讲的笑话而哈哈大笑。虽然如此,可等待的时间久了,这三个男孩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从这里经过?”比利烦躁地撕扯着一片枯黄的树叶。
“快了。”说话的是史蒂文,他在三人中身材最为弱小,但坏点子最多,这次埋伏起来吓唬杰里米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三人中的夏佐则生得很壮,完全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应有的个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真希望待会儿他不要落荒而逃,不然就浪费这个美好的早晨了。”
“放心吧,”史蒂文饶有兴趣地盯着晨风一步步推着地上破碎的枯叶前进,“杰里米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熟悉的车铃声终于响起,史蒂文不屑地想,真是一个傻瓜,居然在单车上装一个铃铛,这也太老土了。
车铃声渐渐接近,三个男孩脸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他们猛地踩下脚踏板,可流露出的威势却像是古代的骑士狠狠拿马刺踢了一下马的腹部,他们呼啸而出。
杰里米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单车的前车轮就被比利他们的单车后面拖着的泳圈绊倒。
他狠狠摔了出去,报纸甩出车篮,无力地飞向天空之后重重摔了下来。
比利、夏佐、史蒂文飞快地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一阵奚落的笑声。
杰里米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心里不断咒骂着这三个家伙。一个老先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谋杀!这是谋杀!”他气愤地舞着雨伞,“我都看见了。孩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杰里米愁眉苦脸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给老先生看,可老人看着他流血的伤口担心不已,“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他安慰老先生说。
“我认识那三个坏孩子的父母!”老先生激动地说,杰里米注意到这位绅士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翡翠色眼睛,他说话时伴随着一些咳嗽,显然是得了一场感冒,“我会一一拜访他们父母的!”
“谢谢您。”杰里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忍痛开始收拾刚刚从车篮里甩出去的报纸。
老先生也弯下腰帮杰里米收拾,在他的帮助下两个人没几分钟就收拢完所有的报纸,他对杰里米说:“你现在肯定没办法按时送完报纸了,我有一辆车,不然我帮你去送几家吧。”
杰里米下意识地拒绝了,可老人却坚持说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制止才造成他受伤的。这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杰里米想。于是他充满感激地将几份报纸交给了老先生。
杰里米将最后一份报纸送到贝克先生家的时候比平常晚了十分钟。
贝克先生正在吃早餐,杰里米发现草坪已经被修剪过了,连忙道歉。
“放轻松,杰里米,”贝克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温和地说道,“我今天早起了二十分钟。”
“谢谢您,贝克先生。”杰里米真诚地说。
“不用客气。”贝克先生说,“你摔伤了?”
“只是小伤,我车子骑得太快了。”杰里米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戏弄了。
“年轻人,你要小心一些,”贝克先生如同他这个年纪的人一般语重心长地说,又对杰里米发出邀请,“我给你拿点药,你可以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得马上回去,我今天中午前要赶到爷爷家吃饭。”
“好吧,祝你一路顺利。”
杰里米点点头表示感谢,走出了贝克先生的家,刚将倒在地上的单车扶起来,他就看到贝克先生挺着大肚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孩子!杰里米!你漏了你的东西!”
杰里米愣在原地,不解地看着贝克先生。
“你落下了一封信。”贝克先生将一个蓝色的信封交到杰里米的手上。
“可是这不是我的啊。”
他一脸迷茫,对这封信毫无印象。
“信封上收信人写的是你的名字。”贝克先生提醒他。
杰里米将信封翻转过来,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正如贝克先生所说,这封信确实是寄给自己的。“真是太感谢您了,贝克先生,”杰里米再次对他表示感谢,“我先回去了,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你也是。”
在家洗过澡之后,杰里米将一片面包片叼在嘴里,用拆信刀拆开了信封。一张蓝色的纸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杰里米捡起这张纸,看到纸上用黑色墨水写着这么一段话:
你知道这儿有一个人在等你吗?
也许故事还未结束,
如果你想知道结局和答案,那就来吧。
杰里米思考了一会儿,完全没有理解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个笔迹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看见过。将纸张翻转过来,背面写着登船的时间和地点:1月29日上午9∶00,柏妮思港口(弗拉斯港口旁)“菲雷机亚斯”号头等舱09号,他才意识到这是一张船票,但如此简单的一张船票,和小孩子涂鸦的画并无多大区别。
杰里米联系了邮局,邮局的接线员却声明他们从未寄出过这样的一封信,并温和地暗示如果杰里米再对这个问题喋喋不休他们就要报警了。杰里米无奈地放下电话。难道是恶作剧?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在网上参与什么活动的抽奖,事实上,他的好运气向来少得可怜。这周一,他便发现自己包里的作业本不见了,为此老师叫他的父母来学校一趟,最后他不得不补写了一篇历史课题的研究文章;考试的时候他的笔更是离奇得无法使用了,前桌的讨厌鬼苏珊咧开嘴看着他无声地嘲笑,比利他们可就没这么含蓄了,他们坐在后排哧哧地笑了起来。
杰里米注视着这张船票,越发感到困惑。信封和船票都传来淡淡的海腥味,可以确定寄出船票的人长期生活在海上,但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也许比利、夏佐、史蒂文这一次为了整他下足了功夫。
今天是21日,每个月的这一天是杰里米到爷爷家吃饭的日子。杰里米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8岁才回到父母身边,后来他们约定每月21日到爷爷奶奶家吃饭。背上包,杰里米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那张船票上,虽然心里确信这百分之百是哪个无聊的家伙的恶作剧,但杰里米在即将关上门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力量还是驱使着他跑进客厅将船票塞进上衣的口袋里。
“杰里米,你发烧了吗?怎么一点菜都不吃?”老杰尔看着自己的孙子,海蓝色的眼睛透着担忧。
杰里米一愣,连忙说没有。
“可是你的神情有些恍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杰里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隐瞒。“爷爷,是这样的……”他认真地说起早晨发生的所有事,说完杰里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在他心里,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可他竟然把一个恶作剧当真了。
老杰尔沉默了。
杰里米诧异地看着爷爷。
“可以给我看看那张船票吗?”
“当然,它在这儿。”杰里米飞快地拿出了船票。
老杰尔拿起船票端详了一会儿,瞳孔突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似乎看出了端倪,盯着杰里米的眼睛,老杰尔缓缓开口:“杰里米,你应该去。”
“为什么?”
老杰尔看向窗外,疲惫地闭上眼睛,慢慢说道:“四年前,我也收到过这样的一张船票。可是我没有去。在登船日期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沉入深海,身边是一片黑暗,深海的压力让我很难受,但那不是最让人难受的。一种可怕的悲伤将我吞没,我很难过,仿佛又经历了一遍你奶奶去世时的那种感觉。”
老杰尔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
杰里米的奶奶是一个温柔的老人,她很喜欢烤蛋糕,每次都加大量的糖,尤其是苹果派,一口咬下去,甜到发腻。他从10岁起就不太喜欢到爷爷奶奶家吃饭,因为奶奶总想让他多吃一些,10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明白美丑的定义了,小时候胖嘟嘟的他,没少挨同学的欺负。
“胖国王”的称呼始终令他耿耿于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奶奶的甜点。
杰里米突然觉得手上的苹果派不那么美味了。
“我亲爱的孩子,我知道你认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虽然我不知道这艘船要去的是哪里,但我相信,去了那里,你不会后悔的。这张船票,”爷爷的表情突然有些严肃,郑重地将船票放在杰里米上衣的口袋里,“它是上帝的恩赐。”
杰里米不解地看着爷爷,在心里记下了登船日期:八天后的1月29日上午9∶00。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杰里米心中隐隐有了期待,他看向爷爷的眼睛,是同自己一样的海蓝色,但其中多了一些沉甸甸的看不见的痛苦,就像被一层雾笼罩着。
弗拉斯港口,上午8点30分。
这里的风很大,互相追逐着,如顽劣的孩童在嬉戏打闹,越接近海岸,风越凶猛,像两队人马在争抢一颗橄榄球。杰里米觉得他就是那颗橄榄球,寒风争相灌进他的衣领,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翻出那张船票,他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地名:柏妮思港口。
来往的人们行色匆匆,似乎对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一切都有了打算。
离开船只有30分钟了,杰里米心里开始着急了,他必须得快点去柏妮思港口。可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恶作剧呢?杰里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也许爷爷只是觉得好玩,和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左顾右盼,深深怀疑比利、夏佐、史蒂文正在商店里的某个橱窗后盯着自己。他实在很难相信他们三个没有这么做的动机,想到这里,杰里米不安地频频转头。也许水手知道这个港口在哪里,杰里米想。在港口,水手是很容易找到的,你只需要找到一家小酒馆。
“先生,你知道柏妮思港口在哪里吗?”
高大的水手低下脑袋看了看这个孩子,从胡须之间冲出的浓烈酒气再次让杰里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柏妮思?我倒是知道有个姑娘叫柏妮思!就在市中心的旅馆那儿!”水手哈哈大笑,“她能让你三天下不了床,小伙子!”水手补充上这一句,“除了我之外。”他扬扬得意,“莫非你也想去她的港口,小家伙?”他戏谑地看着杰里米。
“抱歉,打扰您了。”杰里米很清楚,水手口中的“柏妮思”和自己要去的目的地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连忙低着头跑开了。
“这张船票一定是个恶作剧!”眼看着发船时间只剩15分钟了,他悲观地觉得自己永远也找不到这个港口了。杰里米恨恨地想着,自己怎么说也快成年了,居然会因为一个拙劣的恶作剧跑了这么大老远,他越想越气不过,便将船票狠狠地扔在脚下,并发泄似地踩了两脚。
“你在做什么!”
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有些不高兴。杰里米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黑色眼睛,黑色头发,黄皮肤,五十岁上下的鹰钩鼻男人。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英气的船长制服外套着一件厚厚的呢子大衣,这个男人朝杰里米靠近了一步,杰里米顿时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狮子盯上的小鹿,“你在做什么?”鹰钩鼻男人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杰里米明确感受到了他的不满。
“不关你的事!”杰里米掉头就走。
“小伙子!你掉了东西!”一个中年男人喊道。
“送你了!”杰里米头也不回。
“这可不行。”鹰钩鼻男人迈开步子,挡在杰里米的面前。杰里米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胸口,一下即被惯性带得摔倒在地上。
“你想怎么样?”
杰里米恶狠狠地攥着拳头,本来他就在气头上,这下更是怒不可遏地挥出拳头。
鹰钩鼻男人毫不费力地接住了杰里米的拳头:“我知道柏妮思港口在哪儿,捡起那张船票,跟我来。”
“船票?”杰里米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
“小兄弟,你既然这么不想要这张船票,那就卖给我呗,”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手里拿的正是杰里米丢掉的船票,“多少钱都好说。”
杰里米没有理会这个小偷模样的中年男子,反而一脸挑衅地看着鹰钩鼻男人:“你信不信我把船票卖给他?”
鹰钩鼻男人淡淡地说道:“这是你的权利,你如果想卖掉这张船票我当然不反对,我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杰里米盯着他,鹰钩鼻男人同样注视着杰里米,这个男人有一张略显粗犷的脸,但皱起眉来又很英俊,虽然衣着并不华贵,一举一动却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贵族。他本想报复性地卖掉船票,他相信得来的钱可以补上旅行费用的窟窿,可是正当他想这么做时,脑子里一闪而过老杰尔那双充盈着渴求的海蓝色眼睛。
“这张船票,它是上帝的恩赐。”
杰里米下意识地在心里重复了这句话。
“他不需要,梅里,这张船票是你的了。”鹰钩鼻男人没等杰里米反应过来,便甩下他大步向前走。
“等等!我改主意了!”杰里米大声喊道。
鹰钩鼻男人停下脚步眯着眼看着杰里米,冷冷地说道:“那就把那张船票收好!跟上来!”
“小兄弟,开个价吧。”那个叫梅里的男人不依不饶地说。
杰里米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把目光多放在梅里身上一秒,便抽走梅里手中的船票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小跑着跟上鹰钩鼻男人的步子。
“你们等等我啊!”目送他们远去,还傻乎乎愣在原地的梅里喊道。
杰里米默默计算着,大约走了一个街区的路,鹰钩鼻男人就停下了脚步。
“到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缥缈得有些像是回音。
杰里米走到鹰钩鼻男人的身边,有片刻他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一道瀑布,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可是身上一点水都没有。
“这是柏妮思港口?”
“不然你以为呢?”鹰钩鼻男人似乎还没察觉到杰里米的困惑。
“先生,这里真的是柏妮思港口吗?”杰里米颇为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并特意加上了敬语。
也难怪杰里米很难相信这是港口,呈现在他眼前的港口过于冷清,大雾笼罩着海面,而在港口与海洋的分界线,太阳又暖洋洋地照着大地,这里没有穿着背心的卸货工人来来往往的身影,没有横冲直撞带着劣质雪茄味道的水手,无处不在的水产商人也没有在这里吆喝今天刚捕获的鱼和牡蛎,取而代之的是在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下悠闲地晒着太阳的几十个男人与三五成群的和杰里米同样感到困惑的人。
“先生,”眼前的一切都与正常的港口格格不入,杰里米不得不一再确定,“这……”
“这里就是柏妮思港口。”鹰钩鼻男人露出干净的牙齿,似乎是在讥笑这个男孩。
杰里米一愣,突然感觉到下雨了,回头一看,紧随其后的梅里张大了嘴巴:“这……”
“这里是柏妮思港口!”鹰钩鼻男人的表情带着几分不耐烦,“别再让我重复说这句话!”
鹰钩鼻男人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群的注意力便被鹰钩鼻男人吸引过来,如广场上的鸽子般带着几分慌乱,一个留着脏辫的嬉皮士壮着胆子走上来:“兄弟,这里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港口,那艘小船也无法带我们去向那个不知名的岛屿!”
杰里米顺着嬉皮士手指的方向看向小船。
天哪,这艘船可真够小的,它只需要一条粗绳就可以拴在岸边,人群中不知是谁朝它扔了一个咬了几口的苹果,苹果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稳稳地砸进小船,刹那间小船就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杰里米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但很快,鹰钩鼻男人所说的一句话便让他们笑不出声了。
“这是中途折返的人要坐回家的船。”
杰里米莫名打了个寒战。
还是嬉皮士跳出来,他的头发随着他嘴里蹦出的每一个词上下跳动:“你真的觉得我们会到达所谓的目的地吗?这张船票上连个目的地都没有!”
鹰钩鼻男人没有回答嬉皮士的话,而是拍了拍巴掌。
“头儿!”遮阳伞底下舒舒服服休息的男人一个个站起来。
杰里米顿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海腥味,这些水手身上的味道好像是刚从暴风雨中钻出来一般。
“头儿,不然让他们回去吧!反正他们也到不了彼岸,现在走了也好,免得我们这一路上还要多折腾!”一个水手大声说道。
船客们听了这话突然安静下来,水手们面对不知所措的人们,以牙还牙般爆发出一阵哄笑,与船客的哄笑相比,水手们的哄笑更加鄙夷。杰里米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些水手以及这趟旅程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西奥多,恐怕不行,”鹰钩鼻男人拉下脸,在杰里米的眼里,这让他的脸越来越像狮子了,“我们发过誓,我们承诺过尽全力带回每一个拥有船票的人。”
被称作西奥多的男人耸耸肩膀,吹了声口哨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好了,现在……”
“头儿,那我们要去哪儿呢?”
鹰钩鼻男人转过头,盯着水手,那一双鹰目带着少许狠厉。
“不是我们喊的,是那个卷发小子。”西奥多慌忙摆手。
鹰钩鼻男人看向嬉皮士,嬉皮士挑衅地朝他挤眉弄眼。
“头儿,那我们要去哪儿呢?”嬉皮士嬉皮笑脸地说。
鹰钩鼻男人突然发力,冲向嬉皮士,狠狠往这个刺头肚子上来了一拳:“给我闭嘴,好好听着!”
突如其来的暴力让观望的人群瞬间噤声。“我想接下来你们都没什么问题了,那就好好等着吧,”鹰钩鼻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等人差不多到齐了,邮轮自然就来了。”
杰里米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在船客到齐之前,他决定好好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发生了哪些事。
1.他收到了一张不知开往何地的船票,身边亲密的人(其实只有爷爷,他认为告诉父母和朋友的话就显得自己太傻了)都劝自己要去;
2.“菲雷机亚斯”号上的船长及水手是一群类似恐怖分子的人,船客们现在手无寸铁,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3.他现在心里有点发虚。
是的,杰里米感觉到恐惧,他突然联想到超级英雄电影里钢铁侠托尼·斯塔克被武装分子劫持的场面。
可是钢铁侠手里掌握着武装分子想要的高科技武器机密,他有什么呢?
杰里米茫然地看着大雾发呆,似乎昨晚的天气预报没有提到今天会有大雾。在靠近港口的地方雾气没有那么浓厚,可以看见一些鱼在争夺投下的鱼食,不少人正在观察鱼群,杰里米也凑近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意思。他无聊地胡思乱想着,只是看着鱼群他居然感觉饿了。
他摸了摸肩上的背包,有些发旧的背包暗示着它已经“服役”了好几年。临行前,杰里米往背包里塞了几块巧克力、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现金。但背包里远不止这些,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玩意儿。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他之前随手塞进去的,每当杰里米有什么值得保管起来的物品,他就会塞进这个背包。
他在背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想掏出一块巧克力,手指首先触碰到的是某个冰冷的金属物件,换作以前,他肯定会兴致勃勃地掏出来看看,就像在《魔兽世界》里开宝箱那样,好好瞅瞅是什么宝贝,但他现在完全没什么兴致来研究这个,他现在只想要一块巧克力。
杰里米一边摸索着巧克力,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同样处境的落难者。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女孩身上,杰里米突然觉得巧克力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女孩的侧脸朝着他,杰里米的课题作业写得一直不怎么好,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套着一件天蓝色的牛仔衣,脚下是一双白色的鞋子。
好美的女孩子,杰里米感叹道,他可以确定,在鹰钩鼻男人发火的时候这个女孩子还不在,杰里米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要保护这个女孩子。
正当杰里米心中豪气万丈的时候,远处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汽笛声。
白雾里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浮现出轮廓(杰里米想象着这可能是一条白鲸)。
鹰钩鼻男人舒缓了眉头,和他的下属走到一块空地上,码头的大雾正在慢慢散去。
“很好,人差不多到齐了!”鹰钩鼻男人的目光游走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接下来我要向大家宣布几点要求。”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却清楚地在他们每一个人耳边响起,船客们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聚拢在水手身边。
“第一便是关于你们的目的地,”鹰钩鼻男人说,“那是一座岛屿,我们叫它彼岸。”
人群里响起了议论声,从大家脸上疑惑的表情来看,杰里米可以确定不只是自己,大部分人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彼岸是一座美丽的岛屿,”鹰钩鼻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但我们在前往彼岸岛的路上并不太平,所以我需要所有人都配合。我是‘菲雷机亚斯’号的船长秦,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着想,我不希望这一路上你们无视我们的规矩。”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虽然嬉皮士跃跃欲试地想要提问,可他的肚子还疼着,于是杰里米便看见嬉皮士的嘴巴张了张,又乖乖地闭上了。
至于那个女孩,她始终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秦似乎很享受人们这种敢怒不敢言的痛苦,他很得意地从裤兜里掏出香烟,慢悠悠地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烟雾:“首先我要提及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在11点钟响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不能再在自己的房间外活动。其他规定你们可以在休息室的公告栏里找到。”
人们沉默着。
秦摆摆手将烟雾拍散,说:“那么现在,请大家登上‘菲雷机亚斯’号,我相信接下来的旅途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等等!”
秦眯着眼睛看向人群,杰里米壮着胆子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们,我们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到达彼岸岛,或者……”秦的目光越来越危险,视线如同一把鱼叉轻而易举地击中了杰里米。杰里米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亚麻色头发的女孩一眼来壮胆,女孩似乎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在鼓励他这个行为,杰里米有点飘飘然了,他的声音同时也莫名大了起来:“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们旅途的海里数!”
有了领头羊,人群里也跟着嘈杂起来。
秦把烟头丢在地上,轻描淡写地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那什么问题有意义呢?”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开口说话了。
突然有了一个支持者,杰里米顿时觉得女孩的声音犹如天籁之音。
“希贝尔·卡特,”秦点起第二根烟,“你们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正如那张船票上写的,我希望你们绝大部分的人都能找到答案,而不是在这里让我回答一些有关哲学的问题。”
“是什么人在等待我们?”
这一次,秦没有回答杰里米的问题,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他转身伸出手做拥抱状,他的水手们同样做出这个动作:“啊,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用质疑的目光看着这几十个类似邪教教徒的人,甚至有些人已经拔腿跑了,他们边跑边回头看,以防这群邪教教徒冲上来。
脚步声慢慢稀疏,最后一个还在奔跑的人一脸纳闷地回头看。
响亮的汽笛声连续响了三声,像是回应岸上这一批人的呼唤。
与此同时,雄伟的邮轮现出全貌,船头格外吸引人,那是一座洁白的雕像:美丽的女人目视前方,它赤裸着上身,在原本是手臂的位置呈现的是光滑的断面—爱神阿佛洛狄忒,邮轮的船身大体上是黑色的烤漆,只在吃水线上及以下露出红色,一条活灵活现的红龙盘踞在一侧船身,另一侧船身则留下了它的名字:菲雷机亚斯。
“‘菲雷机亚斯’号还是那么美丽。”杰里米听到一个水手对另一个水手说,他环顾四周,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水手趴在地上亲吻大地。杰里米很满意自己没有表现出第一次见到邮轮的傻样,甚至有点庆幸,因为他看见大部分的人都傻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不同,她的眼睛里竟透露出一丝欢呼雀跃(杰里米有些看傻了)。
“嘿!先生们和女士们,抓紧上船吧!‘菲雷机亚斯号’可等不了太久!”秦大声说道。
“菲雷机亚斯”号连鸣三声汽笛。
杰里米和大多数人面面相觑(很可惜希贝尔·卡特背对着他,他很希望这个姑娘能回头看他一眼,如果两个人能对视一会儿就更好了)。
嬉皮士说道:“那就走吧!”
个别人瞪着嬉皮士,责怪他替自己做了决定。
希贝尔向前迈动了脚步。
“很好!”希贝尔经过秦身边的时候,脚踩在水手们搭好的舷梯上,秦大声对人群说道,“第一个勇士出现了!”
杰里米抬起了脚,经过秦身边,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杰里米怯生生地说:“第二个勇士。”
秦没有理他。
当杰里米的脚触及梯面的那一刻,“欢迎你,杰里米,希望你这趟旅行能得到心中最宝贵的财富。”一个嘶哑同时显得相当疲惫的声音说。
杰里米一愣,看向秦:“刚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秦神秘地一笑,这笑容带着青年人的爽朗、中年人的稳重、老年人的沧桑世故,还有儿童的调皮。
杰里米可以肯定刚才不是秦在跟自己说话,于是他四处张望。
“好了,别挡路,赶快滚上去。”秦又恢复了他那不苟言笑的态度。
“别挡着路。小伙子,浪费时间就等于浪费金钱。”梅里也在催促他。
“好的,船长。”
陆陆续续地,大部分人登上了船,只有少数几个人仍在原地徘徊。
秦斜眼看着几个滞留者,用一种相当轻蔑鄙夷的语气说:“懦夫!”说完秦走上舷梯,水手们对着滞留者们吹了几声口哨,嬉嬉笑笑地上了船。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船,两个水手撤掉舷梯,顺着放下来的粗绳灵活地爬上了邮轮,“菲雷机亚斯”号发出一声汽笛声。
一个年龄稍大的滞留者站在岸上大喊:“嘿!你们还没告诉我们怎么回去!”
水手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水手大喊:“原地转30个圈,就能离开啦!蠢猪!”
滞留者们一愣,待了一会儿,显然对此抱有怀疑。
等船开出了一些距离,岸上的一个小人像只蝴蝶一样转了起来(这使得他看起来像只黑色的燕尾蝶)。周围的几个人也有样学样、呆头呆脑地转起了圈。
1、2、3……杰里米暗自数着数。
30。
滞留者们消失了。杰里米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先生,”杰里米向一个抽烟的水手询问,“你是在骗他们的对吗?”
水手哈哈大笑,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可能吧。”杰里米试图在水手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但两个人的目光刚刚对上,水手便马上移开视线。杰里米还想问些其他问题,可是水手急匆匆地离开了他身边,杰里米不情愿地放弃了从水手这儿得到关于这趟旅程的信息,转而看向了秦。
“西奥多!尤利西斯!阿尔瓦!”秦大声叫嚷道。
刚才和杰里米说话的水手应声答道:“什么事儿,头儿!”
“混账东西,还不到机炉房去!”秦骂道。
“抽完这根烟就去!”
“尤利西斯!如果‘菲雷机亚斯’号停下来了,老子发誓我会剪掉你的雪茄!”
络腮胡子水手起哄道:“尤利西斯,头儿说要剪掉你的雪茄哩!”
“那贝蒂可要伤心啦!”
尤利西斯对此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但杰里米清楚地看见他瑟缩了一下脖子)又对水手们骂道,“别得意,下一个骂的就是你们了!”
水手们爆发出一片嘘声,有几个笑嘻嘻地朝尤利西斯做了个粗鲁的手势。
接下来正如尤利西斯说的,秦对正在吹牛打诨的水手们挨个点名,将他们轰下甲板后,甲板上只剩下无所事事(也许用“坐立不安”更加合适)的船客们。
秦故意咳嗽了几声,想要以此吸引船客们的注意力(事实上他完全不需要这么做,他只要站在那儿,人们就会不自觉地听他发言):“嗯,既然你们都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儿了,所以不如你们回到房间里,等到铃响,我们就能开饭了。如果想找个乐子—一楼有休息室,你们可以在那儿玩会儿牌,嗯,二楼的休息室可以吸烟。此外,健身房、游泳池、水疗区都对你们免费开放,你们可以尽情享受。”
半数人听了秦的话,走下甲板。
另外半数人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随你们吧,”秦皱了皱眉,“想留在甲板上晒太阳也挺好,库房那儿有一些躺椅,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搬一些过来。”
“嗯,那就这样吧。午饭时候见。”秦耸耸肩走了。
“你好啊,年轻的朋友,不如我们去搬些躺椅来,你看,多好的阳光啊!”人们四下散开,嬉皮士找上了杰里米。
“为什么你不去找那些女士呢?”杰里米问。
嬉皮士说:“嘿,哥们,一看你就没有什么谈女朋友的经验,姑娘们除了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其他的事多半是不肯花力气的。”
“嗯,”杰里米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好吧。但愿你说的是对的。”
“听我的,准没错!快走吧。”
即使秦没有特意说明库房在哪儿,杰里米和嬉皮士仍然很快就找到了库房,这里一点也不难找,你只要找到最大的、没有什么装饰的房间就好了。把铁门推开,两人就看到了摆在门右边的一堆折叠躺椅和遮阳伞。
“哥们,你能拿得动几把椅子?”
“嗯,两把?三把?”杰里米不是很确定。
“那就两把吧,我来拿遮阳伞。”嬉皮士无所谓地说,他把一些货架上的帆船布掀开看了看,兴奋地叫了起来,“嘿,哥们!快来看!”
“什么?”
“防晒霜!乖乖!这牌子可不便宜!”嬉皮士惊叹道。
“那又怎么样?”杰里米不耐烦地说。
嬉皮士哈哈大笑,脸上露出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表情,“哥们,你还不懂吗!这意味着我们待会儿可以给最美丽的女士擦防晒霜!”
杰里米下意识地想到了希贝尔的侧脸,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
反观嬉皮士,他就没这么客气了,在杰里米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将两瓶防晒霜揣进了裤子口袋。
“这不太好吧。”杰里米吞吞吐吐地说。
“有什么大不了的,”嬉皮士眉飞色舞道,“好了好了!拿上东西快走吧!”
杰里米沉默地拿上两把折叠躺椅,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如果有人问起来,他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杰里米暗暗记住了门上的号码:04,以便待会儿来还东西。当他们走到甲板的时候,甲板上的船客有增无减,人们围着护栏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往下望。
“嘿,哥们,”嬉皮士拉住一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那人耸耸肩:“有个人跳下去了。”
“跳船?”嬉皮士挑挑眉,“为什么?”
“谁知道呢?”那人愁眉苦脸地说,“说真的,我也想跳下去,但我鼓不起勇气。”
杰里米当即离这位愁眉苦脸的先生远了一些,他可不想被人顺手带下去。
不知怎么的,船客们自发分成了两个群体,绝大多数人认为趁着现在邮轮还没开出多远,他们应该尽早回到岸上;而另一部分人无疑颇具冒险精神,他们嘲笑想回去的人是胆小鬼,根据是现在水手并没有什么危害他们的举动,而且在人数上,船客是船员的两倍多。不一会儿,争吵升级,两拨人的嗓音越发大了起来,有些人还撸起了袖子,准备动手。
大吵大闹很快就引得秦出现。
“发生了什么事!”秦粗声粗气地说道。
“有人跳船了!”嬉皮士飞快答道,他的表情就像是期待再多出些乱子。
“哦,”秦平静地说,“那就让他走吧。”
杰里米好奇道:“就这么让他游回去吗?”看到秦在瞪着自己,杰里米急忙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怎么也要扔一个救生圈下去吧?”
“那不需要,”秦身边的水手回答,“每次都有这么几个傻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一天还能再听到几次落水的声音。”
嬉皮士面色有些发黄:“天哪,你们这艘船没有给我们买保险吗?”
“保险?”又是那个水手回答,“保险是什么?”
嬉皮士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船了,可惜邮轮移动的速度不算慢,这会儿嬉皮士已经没有跳下去的勇气了。
“好了,亚里斯!回去工作!”
那个水手耸耸肩,嘟囔着“保险到底是什么”的话离开了。
“至于你们,”秦转向杰里米他们,“别给我们惹麻烦了,就当是帮你们爱的人和爱你们的人一个忙。”
“如果这样做的话,”嬉皮士嬉皮笑脸地说,“你能给我多少钱?”
秦眨眨眼睛,笑容意味深长:“没有钱,但是我会尽量控制住不把你从这条船上踹下去,或者尽量不用我的皮带抽你一顿。”
他不会这样做的,杰里米心想。
秦似笑非笑地看了杰里米一眼:“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当然会这样做。”
杰里米一惊,讨好似的干笑了几声,内心惶惶不安:他居然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这不可能吧。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嬉皮士裤子口袋里的防晒霜。
秦说:“用完记得放回去。”
杰里米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嬉皮士低吼道。
秦大步走过他们的身边,眼神无意间划过嬉皮士的裤子口袋,这下,即使是嬉皮士,也隐隐有些害怕了。
而秦不知对两拨船客展示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大家的情绪便平复下来,四下散开了。
当秦离开他们身边之后,杰里米和嬉皮士沉默了一会儿,杰里米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这里尴尬的沉默。
“我们还要去涂防晒霜吗?”
嬉皮士狠狠瞪了杰里米一眼。
最终他们还是去了甲板,很显然,嬉皮士是杰里米父亲平时所鄙夷的那种人:“把享乐留在今天,把烦恼留给明天,把命运交给上帝。”(如果他们信教的话,当时杰里米的父亲哼了一声又补上一句话)虽然杰里米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至少,这样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如果你有孩子的话,你会发现你将很难说服你的孩子不应该这样想,因为你的孩子再怎么聪明,从根本上,他只是一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否认,在快乐这件事上,贫穷的乞丐永远比富有的皇帝容易做到。
但你同时也不能否认,在智慧这件事上,乞丐往往没有皇帝那么富有。
这也正是接下来发生的这个争端的初始。
在甲板上,杰里米很容易就看到了希贝尔。
希贝尔正顺着栏杆散步,太阳似乎把所有的光芒都倾注在这个女孩身上,阳光顺着她的长发流淌,连她的发丝和衣角都变得明亮起来。
“需要躺椅吗,美丽的女士们!”嬉皮士大声嚷嚷,试图吸引甲板上所有美丽女人的注意力。他的展示很成功,很快一位女士注意到了嬉皮士,并向他钩了钩手指示意他过去。
嬉皮士像一条终于等到开饭的狗狗冲了过去。
“嘿,你想要躺上一会儿吗,美丽的小姐?”杰里米学着嬉皮士的话对这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说道。
“在这样的天气里,没有人会拒绝一张躺椅的。”希贝尔如是说道,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躺椅上。
“那就好,”此时嬉皮士正在展示他的防晒霜,杰里米赶紧有样学样,“你需要防晒霜吗?”
“那就不必了。”
杰里米想不通为什么希贝尔会拒绝,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嬉皮士的脏辫?
“那好吧,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和我说,好吗?”
“好的。”说着,希贝尔在躺椅上换了一个令自己舒服些的姿势。
杰里米感觉自己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是该走开还是就此躺下,因此,他看向了嬉皮士,然而,嬉皮士这时正在和一名壮汉对峙。
“兄弟,东西是我拿来的。”嬉皮士恶狠狠地说。
“我知道,”壮汉说,“所以我向你说了谢谢。”
躺椅上的女士懒洋洋地看着两个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
似乎是因为受到美丽女士的目光注视,嬉皮士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那么,你为什么不滚开呢!”
“也许是因为我妈妈不在这里,至于你,可怜虫,你妈妈就在厨房,”壮汉轻蔑地说,“你最好快些回到厨房帮忙去,不然你会尝到苦头的!”
“那你就来试试!”说着,嬉皮士扑向了壮汉。
这场特洛伊之战的结果不出杰里米的所料,嬉皮士被壮汉给揍趴下了,鼻青脸肿的嬉皮士没有逗留,灰溜溜地离开了,失败者留下了他的躺椅、防晒霜和美丽的女士,而胜利者扬扬得意地用失败者的防晒霜为躺椅上的美丽女士服务。
智慧就是识时务,杰里米想起了父亲的话。
希贝尔轻笑一声。
“你在笑什么?”杰里米赶紧打开话题,在心里,嬉皮士的伤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在笑那两个男人啊,你不觉得,他们俩就像两只发情的公鸡吗?”
“我也这么觉得。”
“如果我被人这样争夺,你会站出来保护我吗?”
“当然会了。”杰里米挺起自己瘦弱的胸膛。
“那就祝你好运吧。”希贝尔眨眨眼睛。
下一秒,一双大手拍向了杰里米的肩膀。
“小子,滚一边去!”声音的主人说道。
杰里米抬头看去,一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杰里米的身高只能勉强到达这个男人的肩膀。
“你要我滚一边去?”
男人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杰里米是不是一个傻子。
“想都别想。”杰里米恶狠狠地说。
五分钟后,杰里米和嬉皮士在医疗室相遇,看着对方脸上的伤,两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而他们的表情居然还有些幸灾乐祸。
如果你了解男孩子的心思,你就会知道,没有哪一个男孩子,即使是一个成熟稳健的、斯文的、打着领带的男人,挨打之后能指望他们安安静静地忘记(女人也许也是一样),毕竟,他们可不是只有七秒记忆的鱼。
深夜,杰里米和嬉皮士偷偷翻下了床(他们与别人调换了房间,成了室友),开始了他们的报复。
深夜的邮轮像此时的大海一样平静,月亮被遮挡在厚厚的云后,空气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歌声。一路上用来照明的灯光没有折射出除了他们以外的人影,似乎船上的其他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不过有一阵子他们的脚下传来了争吵声和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杰里米想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嬉皮士一直催促着他快走。
他们蹑手蹑脚地进入医务室。
报复计划是嬉皮士提出的,计划很简单,他说自己懂得一些小配方。“把这些粉末撒在他们的衣服上,他们的身上就会起一些疹子,过一天就会红肿,越挠越痒,这样的话,就没有女人会对他们感兴趣了。”嬉皮士扬扬得意地说。
“你拿这玩意儿对付过多少人?”杰里米对这粉末的效果有些怀疑。
“有一些人了,”嬉皮士认真地数着手指头,“印象最深的是音乐节上我遇到过的那群人,唱的东西狗屁不通还扬扬得意的,居然还有人对他们痴迷,我的天哪,上帝将智慧洒向人间,唯独他们撑起了伞。你当时应该在场的,不然你完全想象不到那些小疹子是多么可爱。”
“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杰里米勉为其难地说。
“你当然应该相信我,”嬉皮士亲热地搭着他的肩膀,“我的小弟弟,我们有同样的遭遇,同样的敌人,我可是在帮你啊。”
杰里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过敏药粉(姑且这么称呼吧)配置得很快,杰里米还没记下步骤,嬉皮士便已经配置完了。
“大功告成了,”嬉皮士摇着药瓶,“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潜入两个壮汉的房间很顺利(这次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杰里米),从门外就能听到即使堵住耳朵也能听到的呼噜声。俗话说,块头越大的人夜间睡得也越沉。这一次,俗语没有出意外。嬉皮士熟练地拿了两根铁丝往锁眼里拨弄了一会儿,房门就被打开了。
悄无声息地在两个倒霉蛋的衣服和睡衣上撒上粉末后,杰里米便和嬉皮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嬉皮士轻轻哼着歌的时候,杰里米已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欺负杰里米的人,除了那个壮汉,连带着比利、夏佐、史蒂文的身上也起了红色的疹子,学校里的人一看到鼎鼎有名的三个捣蛋鬼就拿起臭鸡蛋和烂菜叶砸向他们,杰里米在一旁拍手叫好,三个捣蛋鬼恼羞成怒地朝杰里米扑来时瞬间便被从天而降的垃圾所淹没,只露出了三个脑袋……杰里米哈哈大笑。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上午10点钟的阳光晒得被子暖烘烘的,杰里米踢掉被子坐了起来。
嬉皮士瞧见他醒了,兴高采烈地说:“你真该起来看看那两个家伙的样子,精彩极了!”
“那就好。”杰里米兴致不高地说。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还可以吧,我挺高兴的。”杰里米说,平心而论,他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很开心的,但是当这股新鲜劲过去,这种快乐便变得极度无聊起来。
“对了。”嬉皮士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什么?”
“船长那个男人很生气,有些船客说这船上有传染病,他为了解释这件事还狠狠发了一通脾气。还有,那两个倒霉蛋现在在医务室里,威胁说如果让他们知道是谁害他们身上起了这些疹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你可别说漏嘴啊!”
“知道了。”现在连那一小股由恶作剧带来的快乐也没了。
“你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是不是生病了?”
“我觉得我,”杰里米艰难地说,“好像有点晕船。”
确实,杰里米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的脸上显出一股病态的蜡黄,他试着抬起自己的胳膊,胳膊软绵绵的,似乎已经不属于他了。
“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和那两个被自己害惨了的家伙待在一起?杰里米飞快地摇了摇头。他十分相信那两个家伙即使病入膏肓仍然有力气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那我就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休息了。”嬉皮士有些同情地说。
“没事,你去甲板上吧,我留在这里就好。”
“我会给你带午饭回来的,”嬉皮士表现得像一个关心弟弟的大哥哥一样,“咬过一口的牛排和不撒盐的意大利面你喜欢哪一个?”
“给我三明治就好,”杰里米坚定地说,“最好能再来一罐牛奶,谢谢。”
“很高兴为您服务,”嬉皮士微微弯下腰,“希望您今天过得愉快。”
“滚开!”杰里米奋力地将鞋子扔向嬉皮士。
嬉皮士轻松地躲过了鞋子,带着半是嘲笑半是欣喜的笑声离开了客房。
杰里米瘫倒在床上,开始思考这一整天该如何度过。
午饭的时候嬉皮士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还带回了杰里米需要的三明治和牛奶,在杰里米狼吞虎咽地嚼食三明治的时候,嬉皮士高兴地说:“那个蠢蛋船长!傻乎乎的,像个宝宝!”
杰里米使劲咽下三明治问:“他怎么了?”
“他还在找过敏药粉的元凶,但是他再也找不到啦,永远也找不到啦!”
“你不会是想把我干掉吧?”杰里米突然有些担忧。
“正有此意,”嬉皮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的小弟弟,所以你最好在睡觉的时候睁开一只眼睛。”
“当然,”杰里米松了一口气,重复说道,“当然。”
“如果我不说出去的话,你们打算给我多少钱呢?”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倚靠在门框边笑眯眯地说—是梅里。
嬉皮士的脸瞬间变得很可怕:“你怎么敢……”他喘着粗气说,“你怎么敢偷听我们说话!”
“嘿,冷静点,小伙子,”梅里顺手关上门,“离你们的房间不远处正好有一个偷懒的水手在抽烟斗,如果我大叫一声,你们可就要吃鞭子啦!”他嘿嘿笑着说,像极了一个黑心的商人。
“我可不怕他,垃圾,你最好乖乖守住这个秘密。”嬉皮士恶狠狠地看着他。
“那真遗憾,”梅里朝嬉皮士眨眨眼,“看来我们的买卖是做不成了。”
“滚出去!”
梅里嘿嘿一笑,眼里的暗示意味昭然。
杰里米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梅里只与嬉皮士交涉,完全不考虑自己。
“请不要这样做,梅里,”杰里米恳求说,“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看吧,”梅里肆意嘲笑嬉皮士,“你的朋友比你识相多了,”然后他对杰里米说,“但是我很抱歉,小弟弟,你的朋友冒犯了我,所以我不得不把铁面人的身份公之于众了。”
梅里朝杰里米微微欠身。
杰里米突然有种想扯着梅里的头发打他一顿的冲动。
嬉皮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然,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他也这么做了。
梅里惨叫一声,被嬉皮士揪着头发拖到角落里。
杰里米也下了床,攥起拳头扑向了梅里。
随着一声刺耳的声音,就像拔河赛中的两拨人互相争抢一根绳子,杰里米和梅里摔向一边,嬉皮士则摔向另一边。这一下可把杰里米摔得不轻,他觉得更迷糊了。梅里比杰里米早一步爬了起来,自然将拳头砸向了杰里米,正当他打算将杰里米打晕过去的时候,眼睛突然瞥到嬉皮士手里一撮红色的东西,眼眶瞬间红了,怪叫一声便向嬉皮士扑去。
杰里米想要爬起来却又摔了个踉跄(梅里的那一拳打得他头晕目眩),结果他只能先支起身子好让自己慢慢站起来,当他看到地上那撮红色的头发时,顿时明白了梅里为何这么做。
“你还我的头发!”梅里一边凄厉地喊着,一边不住地向嬉皮士挥拳。
杰里米忍不住哈哈大笑。
“还看!还不快来帮我!”说话的工夫,嬉皮士又吃了一记拳头。
“马上来!”杰里米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要拉开梅里,正当他要这么做的时候,杰里米感觉自己腾空而起,在空中踢了几下后,杰里米放弃了挣扎,有些惊恐地看向抓住自己的那只强壮有力的手。
是秦。
秦面色铁青地看着杰里米,他带来的两个水手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切的始末,这会儿正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秦下了命令:“你们还要笑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给我把这两只疯狗拉开!”
西奥多和阿尔瓦憋着笑跑了过去,很轻松地分开了两人,就像分开两只争食的小狗一样简单。
“把他们带到仓库去!”秦再次下令。
杰里米感觉秦的大手松开了自己,他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还有这个蠢货!”
西奥多飞快回答:“明白,头儿!”
接连三声“砰砰砰”,杰里米三人像弱小无力的小鸡一般被水手们丢在了地上。
仓库里还有一个人,从装束上看是个水手,杰里米还没有摔晕的脑袋想他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偷懒的水手了。
“哟,”那人笑了起来,“你们犯了什么事?”
“打间(打架)。”嬉皮士含糊不清地说,他的嘴边还有一抹血迹,但这不是他说话含糊不清的原因,因为他紧闭着嘴,只打开一条缝来说话,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除了他自己,可能就只有梅里知道了。
梅里冷哼一声。
“真狼狈。”水手笑笑。
“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关进来的?”杰里米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边问。
水手耸耸肩:“我想要辞职,然后就被关进来了。”
太荒唐了!杰里米心想。
“不可能,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才被船长抓起来的。”梅里显然也不相信这个说辞。
“你们可真是天真哪,”水手轻蔑地反驳他们,“你们就这么接受了那张来历不明的船票?秦是否告知过你们这艘船的来历?你们真的觉得你们来这里是享受一场旅行?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蹊跷了吗?”
水手一连抛出这么多个问题,三人顿时沉默了。
“这艘船是一个囚牢。”水手最后总结道。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一会儿之后,嬉皮士说。
水手冷笑了一声,接着杰里米三人听到了重物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水手将一根手腕粗的铁链从阴影里拉了出来。
梅里被说动了:“你知道些什么?”
水手挑了挑眉毛:“如果你不入伙,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
杰里米和另外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梅里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利用我们呢?万一计划成功了你却把我们丢下自己走了,怎么办?”
“做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水手吹声口哨,“牺牲与风险同在。但我会尽力把你们带出去。”
“你怎么把我们带出去?”杰里米没等水手回答再次抛出一个问题,“你可别忘了,你也被囚禁在这间屋子里,不是吗?”
“诺瓦,别白费工夫了。”秦推开大门向他们走来,“他们和你可不一样,”秦低下头看着名叫诺瓦的水手轻蔑地说,“你这个懦夫。”
诺瓦的脸迅速变得苍白:“你懂什么?秦,你也不过是这个囚牢里最招人注目的囚犯,离开了这艘破船,你什么也不是!”
“诺瓦,”秦低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很遗憾你是这样想的,但我们来到这里,都有我们应该做的事,我们许下了诺言,我们就应该遵守。”
“我害怕了,我厌烦了,我承认我是一个懦夫,这样可以了吗!秦!”
秦注视着诺瓦,良久才移开目光。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秦痛苦失望地说,诺瓦的那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尖刀将他的胸口洞穿,直到他的伤口慢慢愈合,秦才缓缓转向了杰里米他们,“跟我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身躯也有些佝偻。
“去哪里?”杰里米问,“你要把我们丢下船吗?”
秦摇摇头:“我不会那样做的,但你们必须为你们所做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得好,秦,”诺瓦阴阳怪气地说,“你一直在这么做,不是吗?你原谅了他们,却让他们更痛苦地活着。”
秦的肩膀垂得更低了,他没有回答诺瓦的这些话,甚至有些仓皇地走出了仓库。
“那他呢?”嬉皮士对着秦的背影问道。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浑蛋!”诺瓦骂道。
嬉皮士耸耸肩,一瘸一拐地走出门。杰里米快步跟上,留在最后的梅里疑惑地看了诺瓦一眼,也走出了门。
“昨天晚上,你们两个人潜入了医务室,又潜入了26号客房,对吗?”
杰里米朝同伴看了一眼,嬉皮士飞快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你们昨晚做的事猫头鹰都看在了眼里,”秦严肃地说,“否认或者说谎只会让你们的惩罚更重。”
正当杰里米在思索“坏事被猫头鹰看在了眼里”是哪里的谚语时,嬉皮士很自然地否认了,脸上没有任何因为说谎而出现的反应:“船长,我想你一定是误解了什么,我发誓我们昨晚哪儿都没去,除非你把梦里的活动也算上。”
“你的誓言还比不上一粒海盐来得有价值。”秦轻蔑地说,“我了解你,孩子,从你孩童时期发誓好好学习时就开始了你一生的谎言时光。”
嬉皮士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努力压下狠狠揍秦的念头,恶毒地威胁他:“你夜里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杰里米有些惆怅,嬉皮士的这句话等于承认了他们的事。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做了什么事,你能饶过我吗?”梅里小心翼翼地问。
嬉皮士和杰里米看向告密者的眼光像是要吃了他。
“用不着,”秦轻蔑地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梅里沮丧地低下了头。
“我不喜欢谎言,但是我更不喜欢告密者,”秦冷冷地说,“不过,”他话锋一转,“我更厌恶那些被强者伤害之后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弱者。换句话说,我欣赏你们的勇气,也许你们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地报复了你们的仇人,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秦看向他们俩的目光居然有些欣赏的意味,“人们应该要善于利用身边的一切来武装自己。”
杰里米小心翼翼地问:“这么说你要宽恕我们了吗,先生?”
“不不不,”秦摇摇头,“人们都应该得到他们应有的东西,惩罚或是奖励,鉴于你们下三烂的报复行为和谎言,你们将要去锅炉房铲上三天的煤,而因为你们的性格,你们获准了参加舞会的资格。”
参加舞会?
没想到还能得到奖励,杰里米疑惑地看向嬉皮士,后者以同样的目光看向他。
“那我呢?”梅里问。
“你吗?”秦想了想说,“那就同样铲上三天的煤吧。”
“我说的是我的奖励。”梅里不死心地问。
“没有将你扔下船就已经是对你的奖励了。”秦毫不客气地说道。
梅里面如土灰。
嬉皮士则毫不掩饰,得意扬扬地嘲笑他:“哈哈,棕鼻子,吃瘪了吧!”
下一秒,他挨了秦狠狠一脚。
“现在就去!”
赶走杰里米三人后,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即使是曾经以奢侈著称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也要惊叹的房间,墙上全是价格不菲的名画:毕加索的《小丑》、莫奈的《滑铁卢桥,伦敦》、伦勃朗的《窗台上的女孩》等,在杯壁上镶嵌宝石的酒器,波斯的地毯和精美的瓷器。在靠近窗户的餐桌上,一只猫头鹰从容地梳理着自己白色的羽毛。
秦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一直不太明白,安娜,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走门,而是选择从窗户飞进来?”
猫头鹰咕咕叫了两声后,落在了地上,转眼间便变成一位白皮肤黑头发的妇人。
秦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幕般,习以为常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如果你不锁门的话,我当然可以从门口走进来。”安娜夫人略带埋怨地说。
“算了吧,如果我不锁门,总有些好奇心旺盛的家伙会打开我的门把我的房间破坏得一片狼藉。再说了,你是个女巫,我可不认为一扇锁起来的门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
“哦,下次我会试试这样做的,”安娜夫人轻快地说,麻利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去见那几个孩子了?”
“你明知故问,”秦平静地说,“说实在话,我真不希望是这几个家伙。”
女巫严肃地看着秦:“你在以貌取人,这样可不好。”
“你真应该凑近看看那几个人的样子,”秦翻了个白眼,“怯懦、没脑子、贪婪、耍小聪明、偏执、呆呆傻傻……他们的缺点我可以写出一篇文学作品。真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给我几个比童子军强不了多少的人,却想让我攻陷钓鱼城(历史上最难攻陷的城池之一)。”
“没有人是完美的,”安娜夫人反驳他,“如果让他们评价你,同样也能写出一篇文学作品。”
秦的眉毛挑了起来:“听起来这篇文学作品已经有底稿了?”
“当然,”安娜夫人咯咯地笑,“如果你想看的话,只要找到认识你的每一个人,让他们一人说一个字母就好。”
“如果一个国王拥有朋友,那他的王国迟早要变成别人的。”说完,秦沉闷地喝下一口酒。
“你又来了,秦,”安娜夫人显得很无奈,“你总是把别人视为你的假想敌。”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吗?”秦很认真地说,“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我关心的人捅刀子。”
安娜夫人注视了秦几秒,将叹息藏在话里悄悄吐了出去:“随你吧,不过你现在也只能让他们为你战斗了,即使他们是孩子、奸商、自大狂、偏执狂或者彻头彻尾的傻子什么的。”
“上天每分每秒都在想着惩罚我。”秦闷闷地说。
“嘿,开心点,”安娜夫人试图开解他,“事情还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们连航程的百分之一都没有走到,最糟糕的只会发生在最后关头,不是吗?”
“但愿如此吧。”秦郁闷地说,一口气将酒杯中的酒喝光。
“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安娜夫人笑着说,“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统帅之一,你能让一只绵羊进攻狼群,又怎么会为这种事烦恼呢?”
“我不是在为这件事烦恼,你明白的。”秦苦涩道。
“噢,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肩上的责任的,你只需要耐心等到那一天。”安娜夫人耐心地说。
“希望我能活着看到那一天,”秦不无忧虑地说,“相比这个,我宁愿相信我面前的酒杯会变成一只鸽子或者兔子什么的。”
安娜夫人懒散地挥了挥魔杖,酒杯砰的一声消失了,波本酒全洒在了地毯上。
秦感觉有动物在挠自己的脚,低头一看,正是一只肉滚滚的小白兔。
“即使你的眼睛高高在上,但我想你有时候把注意力放在脚边,也未必不可。”安娜夫人意有所指地说。
“卖力气赚钱与费脑子赚钱说不上哪种更令人舒适,前者的好处是你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机械地重复一套动作,而且还能与身边的人扯天扯地。但后者可以在夏天舒舒服服地坐在冷气围绕的房间里喝着咖啡,如果你钱包和你的肚子一样鼓的话,你还能招一个年轻漂亮的秘书坐在身边替你倒咖啡。”嬉皮士说道。
“那你喜欢怎么赚钱?”杰里米问。
“这个嘛,”嬉皮士想了想说,“卖力气的时候喜欢动脑子,动脑子的时候喜欢卖力气,劳逸结合嘛,我不能让我的肉体或者灵魂其中之一长期保持在疲惫状态。”
“在我们那儿,通常把这种人称为无业游民,政府的寄生虫。”梅里冷冷地说。锅炉房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嬉皮士气得满脸通红。
梅里微笑着向锅炉房里的其他人致谢,顺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与嬉皮士、杰里米两个年轻人相比,他无疑太过笨重了。
“肥猪,你信不信我把你像铲煤一样扔进火炉里!”
“我觉得他没有那么大力气,毕竟这头猪太过肥胖了!”某个工人这么说,他的话又一次引起人们的大笑。
梅里反感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他们要看的是笑话本身,而不在乎被笑话的是谁,所以他明智地闭上嘴,不再让自己成为被笑话的人。
“别理他们,好好干活。”杰里米对嬉皮士说,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知道了。”嬉皮士胡乱地应了一声,将精力放在怎么偷懒上。
晚餐的时候,杰里米意外地摆脱了病魔的拥抱,也许是因为中午的那场争斗让他出了一场大汗,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下午锅炉房的高温,但嬉皮士觉得,是即将到来的舞会激发出了杰里米的活力。
这里要说明一下,“菲雷机亚斯”号上似乎取消了收费餐厅的设立,在这样的前提下,免费餐厅的菜品却十分精致,每一餐供应的食物都不一样且口味多变。如果某位挑剔的出身高贵的船客要求早餐提供黑布丁这样重口味的食物也会立即得到满足,基于此类原因,船客们对这趟神秘之旅的热情也高涨了许多。
“我们能在舞会上吸引到漂亮女孩的目光,我可以先教你几招,我一直是舞会的焦点,这点我不会骗你的,我除了会唱歌之外,也很擅长魔术,还有许多时髦的新玩意儿。哦,还有很多可以逗得她们衣带解开的笑话。”嬉皮士眉飞色舞地说,看起来下午锅炉房的体力劳动并没有让他感到疲惫。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现在只想安静地吃完晚饭。”杰里米有些嫌弃地将沾上嬉皮士唾沫星子的面包移到一旁,这个动作他做得很小心,丝毫没有让嬉皮士意识到自己的厌恶。但杰里米郁闷地想,可能嬉皮士沉浸在对舞会的美好幻想中,丝毫注意不到自己的小动作,因此,他不得不提醒嬉皮士面前的牛排已经冷掉了。
“哦,冷掉就冷掉了呗,”嬉皮士毫不在意地说,他叉起牛排大口咬下一块,“说实话,我有点怀念中餐,他们的筷子夹菜很好用,不像叉子这么费劲。”
“我有看到筷子,就摆在餐具那儿,你可以取一双用。”杰里米一边善意地提醒他,一边想如果嬉皮士能够专心吃牛排,他就能好好享用自己的鲑鱼肉了(他护着自己的鲑鱼肉免受嬉皮士的糟蹋已经很久了)。
“跑过去再要一双筷子太麻烦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杰里米。你是个懂事的小弟弟,”嬉皮士很欣慰,“我一直希望我也能有个弟弟,但我父母觉得两个孩子就足够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杰里米心想,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这时他眼角瞥到一抹吸引人的亚麻色,“嘿,”杰里米热情地说,“我的朋友,你需要点布丁吗?我真心觉得晚上的草莓布丁看起来很美味。”
“谢谢你,杰里米,我也觉得草莓布丁看起来很美味,麻烦你给我拿一个。”嬉皮士笑眯眯地说。
“好的,那你在这里等着。”杰里米飞快地端起餐盘站了起来。
嬉皮士露出促狭的笑容,但没有点破杰里米的小秘密。
“嘿,你也来吃晚餐了?”杰里米端着餐盘走向希贝尔。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像是刚睡醒。
“是啊。”希贝尔认出了他,礼貌地回答。
“我觉得鲑鱼肉很不错,你可以来一点,还有草莓布丁,它们的颜色看起来就像你粉嫩的脸蛋。不好意思,先生,”杰里米彬彬有礼地向侍者请求,“能给我来两个草莓布丁吗?”
“也给我拿一个吧,”希贝尔显然也对草莓布丁产生了兴趣,“麻烦您再给我拿一个鲜奶布丁。”
“很遗憾,小伙子,我不能给你布丁。”侍者冷冰冰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为什么?”
“因为你还有食物没有吃完。”
杰里米瞬间脸就红了,这一刻他无比希望秦将自己扔下船,或者将嬉皮士扔下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对他说,向希贝尔解释是因为嬉皮士的口水沾到了自己的面包是个很棒的主意。而另一个声音则充满讥笑地对他说,已经够丢人了,再解释原因看起来就像是他特意找的借口。
“我……”杰里米不知该如何开口,愣了几秒后,他无比艰难地说,“我这就去把食物吃掉。”
“这就对啦,小伙子,”侍者温和地说,“希望你今后也这么做,等你吃完食物后,我会很乐意给你布丁的。”
“谢谢,谢谢……”杰里米不敢再看希贝尔,匆忙逃回自己的座位上。
“你怎么了?”嬉皮士好奇地问。
“闭嘴!”杰里米低吼,他将沾了嬉皮士口水的面包使劲往嘴里塞,喉咙深处传来一阵翻腾,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但他还是硬生生将面包吞了下去。
“话说,草莓布丁呢?”嬉皮士再次好奇地发问。
“闭嘴!”杰里米再次恶狠狠地吼他。
嬉皮士耸耸肩:“将青春期的愤怒发泄在自己的朋友、家人身上,我也曾有过,”他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杰里米,我原谅你对我大吼大叫。”
杰里米感觉身心俱疲。
“要我说,”梅里突然来到他们身边,“有这样一个同伴,真的是这次旅途中最大的变数了,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嬉皮士疑惑地看向梅里。
杰里米心想,梅里虽然不讨喜,但他说的是对的。
“嘿,我听到一点消息,接下来的旅途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十倍,杰里米,你需要一个更稳重的同伴,”梅里向杰里米伸出手,“不妨考虑一下我吧,我的房间还有一张床空着,相信我,越早离开这个家伙越有利。”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杰里米谨慎地说。
“你会明白的,杰里米,我的邀请一直有效。”梅里朝他眨眨眼睛,便转身离去。
“这个棕鼻子说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神秘兮兮的?”嬉皮士小声问。
“你觉不觉得他说的话和诺瓦的话很类似,但是他们的反应又很平常,就像是……”他绞尽脑汁地想,有些字眼在杰里米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可惜他未能抓住。
“听起来这趟旅途的危险似乎,”嬉皮士慢吞吞地说,“并不是来自船上,而是来自外界?”
杰里米想到一个可能性:“海盗?”
“也可能是天气,”嬉皮士补充道,“冰山(他想起了电影《泰坦尼克号》),或者是漩涡。”
“如果真是那样,我想现在就要琢磨遗书的开头了。”
嬉皮士笑了起来:“一般来说,都是以亲爱的某人做开头。”他眼神瞥向“亲爱的某人”。
杰里米不满地说:“嘿!这样看人不太礼貌。”
“好吧,”嬉皮士耸耸肩,“你吃完了吗?我想我们可以先去洗个痛快的热水澡,然后去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什么?”杰里米问。
“我不知道,我又没去过,但那里肯定有我们没有的东西。”嬉皮士回答说。
杰里米心想,你没有的东西多的是。但他还是端起餐盘,不过临走时特意多看了希贝尔几眼。漂亮女孩拒绝了一位想坐在她身边用餐的男人,这让杰里米心里舒服了一些。
也许她是在等我。杰里米满怀希望地想。
“她可真是个漂亮女孩。我17岁的时候也曾为这样的一个女孩着迷过。”嬉皮士突然说。
“那结果呢?”
“她比较喜欢那些坏男孩。”嬉皮士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不不,”嬉皮士否认道,“我还不算完全是,我只是学着对那些女孩爱搭不理。女孩们都是这样,骄傲如孔雀,太容易得来的东西她们不喜欢。但是我不是一个坏男孩,我在试着对每一个人温柔,可是现实很糟糕,我也很糟糕,但我在努力做到。”
“我希望我没有这么糟糕。”杰里米闷闷地说。
“你以后会明白的。等你吃过苦头就知道了。”嬉皮士随口答道。
夜幕降临,他们洗过澡后便去了休息室。休息室位于船上最好的位置之一,从窗户看出去你可以看到甲板还有远处的海洋,当你注视着海洋时,海洋也在注视着你,海风就是它的眼睛,风悠悠地打着旋儿拥抱休息室里的每一个人,当人们想抓住它时,它又狡猾地从你的衣角溜开。
钢琴师坐在休息室一个靠窗的角落里,有些古朴的钢琴前面,双手不紧不慢地在琴键上移动。
“真是动人的音乐。”嬉皮士感叹道。
“不错。”杰里米深有同感,钢琴师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留下的音乐悠悠地洗去了他们这一天的疲劳。他现在觉得无比自在。
“音乐是美妙的艺术。”嬉皮士突然说。
“我知道,我感受到了。”
“不不不,你还没有感受到。”嬉皮士严肃地说。
杰里米疑惑地看向嬉皮士。
“我也是做音乐的,”嬉皮士的眼睛里有一丝动容,“音乐是美妙的艺术,若要我挑选世间最名贵的礼物送给与我相伴一生的人,我能想到的就是音乐。与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的不同,你们花几个月学会的吉他、口风琴之类的乐器只是想在自己感兴趣的女孩子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这样很肤浅,”他看向正在演奏的钢琴师,眼里满是向往,“真正的音乐应该是像他这样纯粹地、不带目的地、身心投入地去演奏,去感受每一个音符的想法,让音符流过你的指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进入,在你的血液里流动。”
“你做的音乐也是这样吗?”
“我?”嬉皮士愣住了,然后便苦笑起来,“我不知道,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投入,但怎么说呢?有太多人不喜欢。”
“你指的是你的听众?”杰里米问。
“听众吗?不,我指的是唱片公司的人。”嬉皮士的表情有些失落,“我经历了很大的一次打击,那些眼里只有铜臭的人根本不明白如何使人爱上音乐,他们只知道包装,炫酷的外表,华丽的场面,吸引人的话题……我和那些执行人吵了一架,他们说现在只要识字的人都能做出音乐,我则摔碎了他们的一个音乐奖项奖杯……然后我就失业了……所以当我收到船票的时候,我想这是个好机会,我可以去看一看无边无际的海洋,去感受它的歌声结合我的思考和情感,做出史无前例的音乐。”
“你一定会成功的。”杰里米真心祝福他。
“谢谢你,杰里米,虽然我知道你基本上不能理解这些话,但我还是很感谢你听我说这些,”嬉皮士笑了笑,“现在让我们抛开一切去听这位钢琴师的音乐吧。”
说完,他闭上眼睛,神情放松得像是要睡着了。
杰里米学着嬉皮士的样子闭上眼睛,试图让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但身边总有人在说话。
“这个钢琴师就像莫扎特再世一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我看未必,我见过许多优秀的钢琴家为我单独演奏,他们的境界都比他高,若是您有机会来拜访我,我可以邀请他们为您演奏。”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哦!那真是太荣幸了,我很乐意这么做,但眼下我们只能听这位钢琴师给我们演奏了。”
“有总比没有好,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总是说,人不能对他人太苛刻。”
“您的母亲真是个充满智慧的人。”男人连忙恭维。
“您也是。”女人同样回礼。
真是吵死了!杰里米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亲爱的夫人,不知道您是否喜欢李斯特的《爱之梦》,我突然想听听这首曲子。”绅士献媚道。
贵妇人欣然应允:“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绅士立即上前,敲了敲钢琴:“嘿,钢琴师,能不能请你替我们弹奏《爱之梦》?”
钢琴师疑惑地看向他,似乎听不懂英语。
绅士充满耐心地解释:“《爱之梦》,李斯特的《爱之梦》。”
“噢,我当然知道,”钢琴师回答,灰色的眼珠里跳动着调皮的光芒,“但我不想弹奏。”
“为什么?是因为你弹奏不出来吗?”
绅士露出自以为和善的一笑。
“不是的,先生,”钢琴师幽幽地说,“因为我接下来想弹另一首曲子。”
“你要多少钱?”绅士边问边从怀里掏出钱包。
“和钱没关系,先生,”钢琴师笑笑,“主要是因为我接下来想弹另一首曲子。”
“听着,我给你小费,”绅士耐心地劝说,“你会发现你劳有所值。”
钢琴师摇摇头,便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弹奏钢琴。
“真是个扫兴的家伙啊。”嬉皮士突然睁开眼睛,眼里满是厌恶。
“是啊。”杰里米表示同意,“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要离开?”嬉皮士反问他,“恶心人的又不是我们,不用在意他们,当他们发现达不到目的后自然会离开的。”
接下来的发展正如嬉皮士所说的那样,绅士觉得自己当众丢了人,便匆匆离开了,在他离开后,贵妇人很快也离开了。
杰里米在闭眼前又看了钢琴师一眼,钢琴师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报之一笑。
真是动听的音乐,杰里米心想。他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杰里米,杰里米。”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杰里米耳边呼唤。
是谁在叫我?杰里米这样想着,慢慢睁开眼睛。四周空无一人,他放眼望去皆是一望无际的白色—他似乎置身于一座被雪花覆盖的山谷。当他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才发现,其实他是身在茫茫白雾之中。
“杰里米,杰里米。”那个声音仍在呼唤他。
“你在哪里?你是谁?”杰里米大声喊道。
“我就在你身边,”那个声音缓了缓说,“我就是你。”
杰里米惊恐地向后退,退了几步又向身后看去,身后还是茫茫白雾。
“你在何处,我亦身处何处。”那个声音又说道。
杰里米惊恐地张望,企图找到一处与白色相悖的色彩,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影子:“是你在说话。”
他想到一个影子取代自己继续生活的童话故事。
“是啊,”那个声音叹息道,在杰里米听来,那就是自己的声音,“我就是你。”叹息声在他耳边响起,如此清晰,“杰里米,黑夜即将到来。”
“什么黑夜!”他只看到一片白。
白色突然褪去,犹如将一张桌布抽去,露出桌子的颜色,杰里米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双脚,黑暗逐步蔓延,像一只巨兽张大血口将他吞没。
在他失去意识前,影子用他自己的声音最后说道:“好好训练自己,最强大的永远是自身的力量。”
“杰里米!杰里米!”
“不要!不要!”杰里米挥舞着双手醒来。
“嘿!你打疼我了!”嬉皮士有些生气地说。
是嬉皮士的声音。杰里米终于镇定下来:“噢……对不起,我做了一个噩梦。”
“面对这么动听的音乐你居然做了噩梦!”嬉皮士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生气了。
“对不起……”杰里米抱歉地说,受到他目光注视的钢琴师微微一笑,并没有责怪他。
“好啦,”钢琴师温柔地说,“敲钟了,你们该回去睡觉了。”
钟响了?杰里米记起秦的规定:钟响之后不可到甲板上走动。
“好的,希望明晚还能听到您演奏。”嬉皮士礼貌地说。
“你要是喜欢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真是太感谢您了!”嬉皮士朝钢琴师伸出手,钢琴师一愣,也伸出手握了握。
“回去啦,杰里米。”嬉皮士搂着杰里米的肩膀走出休息室,身后钢琴师对他们点头致意,审视的目光随着他们走到拐角。
“杰里米。”嬉皮士躺在床上突然说。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杰里米疑惑地看向嬉皮士。
“我是说,”嬉皮士从床上坐起来,“你难道真的不在意那个诺瓦的话吗?”
来历不明的船票、旅行、囚牢……
“你有什么好主意?”杰里米问。
嬉皮士做个“嘘”的手势:“你听。”
什么都听不到,杰里米有些恼火,这家伙,不会是在耍我吧?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杰里米耐下心来倾听,耳边除了海风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我听不到什么声音,除了海风。”
“这就对了,”嬉皮士严肃地说,“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只有海风敲打窗户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整艘船安静得可怕,杰里米看向窗外,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无形的风拍打在窗上,发出诡异的呼啸,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梦,便强迫自己别再盯着窗户,免得发现几只苍白的手出现在玻璃上。
黑夜即将到来。
“黑夜即将到来。”他喃喃说道。
“什么?”嬉皮士没听清。
“我们去找诺瓦吧。”杰里米说。
“诺瓦?”
“对,”杰里米坚定地说,“我们去找他,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嬉皮士点点头,“但是我们得小心些,指不定哪里有谁监视着我们呢。”
如果他们被抓住会怎么样?如果他们戳破了秦的秘密,被扔下海应该是最舒服的死法了吧。杰里米悲哀地想,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踏上这艘船,该死的船票!
“嗯。”杰里米沉默地点点头,跳动的心脏中一种黑色的情绪蔓延开来,渐渐填满整颗心。
深夜的“菲雷机亚斯”号像一只疲惫的海豹趴在礁石上休息,海豹漂亮的身体在这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它一动不动,水面下的部分像是被磁石吸住了。
“这艘船没有任何动静。”嬉皮士低声说,他的脸阴沉得可怕,“就像一具死尸。”
“嗯,我知道,这很令人费解,”杰里米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张望,“没有人站岗。不过,我听到……”
若有若无的歌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又像是歌手轻声在他们耳边歌唱。
嬉皮士点点头,表示他也听到了:“虽然这歌声很动听,但是我现在只觉得害怕。”
“别担心,我们小心些,不会有事的。”杰里米安慰道。
嬉皮士点了点头,脸上的阴郁不减反增。
“这边走。”两人蹑手蹑脚地往仓库的方向前进,不时停下来张望一会儿,直到他们确认了听到的声音是风声,或者影子实际上是船上的一面旗帜在月光下的投影时,方才移动。终于他们走到了仓库门口,杰里米想推开门,被嬉皮士一把拦住,后者悄声蹲了下来,并用眼神示意他也这么做。
“诺瓦,这是不可能的。”一个声音说道。
杰里米睁大双眼,看向嬉皮士。
嬉皮士点点头,表示他已知晓。
“梅里,你必须拿下这艘船的指挥权。”诺瓦慵懒地说,“我在这艘船上度过了我人生的大半辈子,我无须骗你。”
“我难道一个人去做?”梅里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情愿,就像火鸡里塞满了洋葱、胡萝卜和芹菜以及黄油一般清晰,“我一个人对付船上所有的水手和其他工作人员?这怎么可能,我见过秦的那把剑,锋利无比,只要一下就能让我的脑袋和脖子分家。”
“胆小鬼!难道你以为这事这么容易吗!”诺瓦恶狠狠地说。
“嘘……小声点……你这样会让人发现我来这里的。”梅里苦苦哀求道。
“你的胆子比麻雀还小,”诺瓦不耐烦地说,“你会有同伴的,我难道没和你提过黑色旗帜的船吗?锋利无比的铁、视死如归的战士,每一个的胆子都比你的脑袋大。如果你不是夜行者……”
诺瓦说了如此之多,但梅里似乎只听进去一个词,“别提我的脑袋。”他恼火地说。
“如果你不这么做,”诺瓦直截了当,“我会找其他人去做,你就做好在海底腐烂的准备吧。”
梅里的声音变得嘶哑了:“求求你,我不想死……”
“梅里,我的朋友,我英勇的战士,我当然愿意拉你一把,但是如果你真想加入我们,”诺瓦温和地说,“那你就先把门外偷听的两只小老鼠抓起来吧。”
杰里米与嬉皮士惊恐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一个字“跑”。
但仓库的大门已经被打开,梅里凶狠地看着他们。
诺瓦懒洋洋的声音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你们不用急着逃跑,我并不想伤害你们,实际上,这个计划需要更多的夜行者。”
“等等,杰里米。”嬉皮士停下脚步,“听听他怎么说。”
“你在发什么疯!”杰里米发出嘶吼,又跑出几米远,“我们可打不过他,被抓到我们可就完了。”
“我们不需要跑,”嬉皮士冷静地说,“诺瓦走不出仓库,他能仰仗的只有梅里。”
杰里米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果然,黑暗里只能看到诺瓦的下半身和一只苍白的手,梅里看他们的眼神虽然不善,但更多的是另一种反应—松了一口气。
“你们并不是一无是处,”梅里说,“跟我来吧,如果害怕的话,你们可以站在仓库门口,我不会把你们拖进仓库的。”
“你也一样。”嬉皮士小声嘀咕了一句,走向仓库。
杰里米观望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动脚步。
“这就对啦,”诺瓦显得相当满意,笑了起来,“既然你们找到了这里,那就说明你们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
“不错,”嬉皮士说,“告诉我,什么是夜行者。”
“我原谅你无礼的发问,”诺瓦说,“就是字面意思,夜间行动的人。不过正式的称呼是守夜人。”
“黑夜即将到来。”杰里米突然说道。
“不错,”诺瓦赞赏地看了杰里米一眼,“黑夜即将到来,守夜人的职责至关重要,他们将关系着‘菲雷机亚斯’号能否到达彼岸。”
“彼岸又是什么地方?”嬉皮士发问。
“你们真是问题宝宝,”诺瓦有些不满,“为何你们不亲眼看看真相呢?梅里,”他交代狡猾胆小的奸商,“不如由你带他们去看看吧。看看真实的谎言。回来之后再向我提问题。”
“这样不好吧,”梅里瑟缩了一下脖子,“我……”
诺瓦恶狠狠地接上他的话:“你就是个懦夫,胆小鬼!我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个夜行者!”
梅里惶恐地鞠了一躬:“我这就带他们去,大人。”
“好,”诺瓦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你们。”
“那是自然,我会小心的,多谢大人。”梅里又颤巍巍地鞠上一躬。
三人远去,梅里小心地关上门,将诺瓦留在一片黑暗中。
他盯着紧闭的大门,除了那若有若无的曼妙歌声,诺瓦还能分辨出微弱的钢琴声自船上某一处传来,他有些陶醉了。《小夜曲》,被抛弃的水手心想,真是优美的音乐。
“进去之后,千万不要发出声音。”梅里警告他们,此刻他们正在锅炉房的门口,钢琴声从锅炉房中传来。
杰里米与嬉皮士点点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杰里米紧张地问。
梅里面色凝重,经过漫长的沉默,他摇了摇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终于说道,接着他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三人如老鼠般钻进门里。
“跟我来。”梅里带他们走到一处活板门前,趴在地上,将耳朵贴到地板上。
杰里米有样学样,他听到了更加清晰的钢琴声,还有炉火舔舐干柴噼里啪啦的声音、水手们热烈的祝酒词……他将耳朵贴得更紧了。
“秦。”一个女声说。
杰里米的心突然揪紧了。
“安娜。”是秦低沉的声音。
这是谁?他们在这里做什么?杰里米向两名同伴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惑,可是嬉皮士和梅里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秘密集会的声音。
“按照我们的赌约,今晚该是你歌唱的时候了。”被称为安娜的女人说道,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兴奋。
“好吧,好吧。”秦无可奈何地说,接着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杰里米感觉有人在戳自己,往一旁看去,梅里正看着自己,眼神不住地往活板门瞟去。
他在暗示我们打开活板门,杰里米心想,这也太过危险了。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梅里已经与嬉皮士合力抬起了活板门,仅拉起了一条缝,梅里飞快地往缝隙处塞了一个钱包。现在好了,他们能看见底下发生了什么。三人紧紧挤在一起,往那道裂缝里看去。
钢琴师停止了演奏,捧着一杯饮料坐到了水手们的身边,所有人围成一个圈,秦正位于他们中央,像一名首领。不,他就是。杰里米想,思绪突然飘到某一本描述维京海盗的书的封面上。
年轻的战士手持长矛和利剑
少女为他们歌唱
诸神为他们赐福
为了那即将到来的黎明
和富饶的土地
号角多么嘹亮
但没人知道
号角会磨损
长矛要折断
利剑留在了战士的胸膛里
自由需要代价
爱需要代价
我们别无选择
只能战斗
战斗!战斗!战斗!
水手们纷纷怒号起来:“战斗!战斗!战斗!”然后他们与身边的伙伴碰杯,一饮而尽,有人背过身偷偷啜泣起来,更多的人则是拥抱身边的人。
“多么悲壮啊,秦。”安娜夫人的声音响起,即使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她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
“悲壮,是啊,”秦喃喃自语,“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战斗。”
“我们会再一次胜利归来的。”安娜夫人柔声安慰他。
“谢谢你,安娜。”秦拥抱了安娜夫人,轻轻亲吻了她的脸颊。
“如果你们不想气氛变得更糟糕的话,”钢琴师欢快地说,他丝毫没有受到眼下气氛的感染,“不如由我来弹一首爵士乐。”
“《野蜂飞舞》!劳驾!”一个水手喊道。杰里米记得他的声音,是尤利西斯。
“好啊,如果你们能跟上我的节奏,可不要绊倒别人哦。”钢琴师做个鬼脸,笑嘻嘻地说,接着便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双手在琴键上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乐谱,然后他飞快地弹起了这首曲子。
水手们挽着手哈哈大笑,他们压根就没有跟着音乐起舞,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钢琴师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跳动着,仿佛有四只手一般;秦笑眯眯地向安娜夫人伸出手,后者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他们处于舞池的正中间,人们围着他们俩手舞足蹈;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舞会,这是一群身着白色丝绸衣裳的人,老妪、少女、妇人;火光将影子投射在白色丝绸上,如一条条被操纵起舞的蛇。
影子,杰里米将视线竭力往远处探去,想要再多看到一些事物,但他只能看到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在墙上飞舞。
影子,他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巨大的恐惧使杰里米朝后退了一步。
“他居然能做到。”嬉皮士陶醉地说,“我也想加入他们。”
梅里的眼睛蓦然睁大,他飞快地捂住嬉皮士的嘴,又用手指指影子。
嬉皮士盯着墙上的影子看了一会儿,迟钝的他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脸色也凝重了许多。
梅里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才敢看向地下室欢乐的人们,所幸,他们并没有听到嬉皮士的无心之语,仍在不知疲倦地跳着舞。梅里恼怒地看了嬉皮士一眼,一手提着活板门的拉环,一手抓着钱包,缓缓将钱包抽离,再将活板门放下,这个过程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你已经做到一次了,你一定能再做到一次的。活板门轻轻地落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梅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当他从地板上狼狈地爬起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心已经湿透了。
感谢上帝,梅里诚心祷告,然后他想起那个害他如此狼狈的家伙,又发自内心地诅咒嬉皮士。
“走吧。”梅里压低声音,“到甲板上去。”
“好。”嬉皮士失神地看着梅里—他直到不久前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此时还深陷恐惧中。梅里和杰里米把他拽走,直到海风赏了嬉皮士几个“耳光”后,他才回过神来。
“那是,”嬉皮士的嘴唇发白,“什么鬼东西……”
“妖怪,恶魔,亡魂,”梅里替他解释,“不管那是什么,他们都是从地狱逃出来的怪物。”
杰里米想起那些映在墙上的影子,仍然心有余悸:“你说的那些怪物,还没有他们一半可怕。”
“我加入你们。”嬉皮士说道,冷汗从他的发根流过,“上帝啊,我是中了什么巫术才会踏上这艘船。”
“还来得及补救。”梅里安慰他,但心里却在想,真的还来得及吗?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突然他想到秦高歌的曲子:“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战斗。”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战斗。”
“告诉我们怎么做吧。”杰里米问。
“我不知道,”梅里苦恼地说,“只有诺瓦知道。”
“可是……”嬉皮士欲言又止。
杰里米替他说出疑问:“诺瓦明摆着是要利用我们。”
“我不知道,”梅里将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但是我想,我们三个人得保持一条心。”
“当然。”
“那是一定的。”
“让我们发下誓言吧。”梅里伸出手,“我以天父的名义,与我的伙伴,我的朋友,三命系于一命,永不言弃,共同进退。”
嬉皮士和杰里米复述了他的话,三只手紧紧包在一起。三人相互看着,脸色灰暗,却带着一丝笑意。
“不如你搬到我们房间来吧,梅里。”嬉皮士提议道,“这样我们才能及时联系。”
“我会的。”梅里欣然应允。
“等等,有声音。”杰里米突然说道。
三人互视一眼,不用言语交流,默契地分散开来,各自寻到了一处隐蔽地点。
地下室里的白衣女人们步伐一致,井然有序地走到甲板上,带头的是一位老妪,看上去至少有80岁了。在甲板上的灯光下,她们的衣物又显得有些不同。这些衣服似是由丝绸又像是轻纱织成,特殊的布料上带着一种朦朦胧胧的光,像月光印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她们像是沐浴在月光之中。
但最令杰里米奇怪的是,为首的老妪居然保持稳健轻快的步伐,就像她身后的一名少女一般矫健。现在可不是想这种奇怪问题的时候,杰里米警告自己,连忙屏住呼吸,这是因为他听过某些黑暗中的怪物通常不能视物,他们可以靠自己灵敏的嗅觉来寻找猎物。
白衣女人们走到甲板边便停了下来。老妪深情地望着翻卷的海水,她的嘴轻轻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脸上发出圣洁的光芒。身后的白衣女人们平静地看着老妪,并不催促。当老妪结束了她的呢喃自语,便双手合十,似是在祷告:“感谢大海,我的母亲。”便跳了下去,那一瞬,她的颈间奇异地闪出一道湛蓝的光。
轮船下方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紧接着,白衣少女走到甲板边,同样双手合十:“感谢大海,我的母亲。”
嬉皮士想,这么漂亮的妞儿难道也要跳下去吗?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女也跳了下去。她的姿势比老妪优美了许多。真是可惜。
随着接二连三的落水声,很快,甲板上的白衣女人们都不见了。
真是可怕,梅里不由得裹紧了衣服,确认了甲板上只有他们三个人时,他率先走了出来。
海面上的水纹仍在舞动,梅里小心地探出头,睁大双眼,却看不到一点有别于海水颜色的痕迹,似乎她们都潜入了深海之中。
“那些女人是谁?”嬉皮士问。
“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她们也是一种鬼怪,也许是塞壬、海妖,或者美人鱼?”梅里绞尽脑汁地想着有关大海的传说。
还有一种精灵,梅里苦苦思索,他听过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去动物园时母亲给他说的。
“看,”梅里喊道,“是海豹!”
梅里终于想起来了。“是海豹精灵,”梅里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传说中的生物,这不可能!”
“趴下来!小声点!”嬉皮士低声咒骂,“你想吸引她们再爬上来吗?”
“海豹精灵,”梅里告诉自己的同伴,“是爱尔兰民间传说中的生物,她们通常是黑发……”
杰里米打断梅里的话:“有金色头发的,还有红色、亚麻色。”
“那只是传说,”梅里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传说。”
“好吧,你继续。”
“她们拥有一件海豹皮,脱下海豹皮,她们就是人类。”
“真是方便,”嬉皮士嘀咕道,“毫不费力就能学会游泳。”
“狗也能做到这件事,别打断我,”梅里恶狠狠地瞪了嬉皮士一眼才继续说道,“若人类想与海豹精灵一起组建家庭,就必须将海豹精灵的海豹衣藏起来,这样她们就不会离开。不过话又说回来,难怪她们的衣服看起来这么奇怪,这么……”
嬉皮士提供一个词:“润滑。”他刚才看得特别认真。
“对,像是丝绸,但是在炉火旁不像,看上去就像……”他绞尽脑汁想一个词描述。
“浅色的海豹皮肤。”杰里米提示。
“对,”梅里说,“还有一种说法是,海豹精灵是由死去的人变成的。”
话音刚落,嬉皮士和杰里米瞬间就不说话了。他清楚地了解他们所感受到的恐惧,逝者就与他们生活在同一条船上,他猛然想起昨天那个跳海的人,天知道那个人是安全回到了岸上,还是给海豹……
海豹可不是什么素食动物……
“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找机会看诺瓦。”
“这个主意太棒了。”
月光下,猫头鹰咕咕叫了两声。
三人被吓了一跳。
“哦,是猫头鹰啊。”杰里米最先回过神来,看向声源处,“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我想它不是普通的猫头鹰。”梅里虚弱地说,“海上可不会有什么猫头鹰。”
“我们完了。”嬉皮士的声音发颤,“杰里米,努力想想希贝尔的样子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思考了。”
猫头鹰拍打着翅膀落在甲板上,落地的一瞬间它的身子突然拔高。
两个年轻人茫然睁着眼睛,手足无措。梅里则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给我来个舒舒服服的死法吧。”他在心中呐喊。
“你们这三只不听话的小老鼠!真是让人操心!”女巫有些埋怨地看着他们,忽然咯咯笑了,她无情地举起了魔杖,三道胳膊粗的红光像猎豹一样扑向他们。
“杰里米!”嬉皮士疯狂地将男孩摇醒。
“我这是在哪儿,嬉皮士?”杰里米揉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然是在船上了,不然还能在哪儿?”嬉皮士愁眉苦脸地说,“我们完了,我们睡了一整天,现在快要到晚饭时间了。”他忧虑地看向杰里米。
杰里米向窗外看了一眼,大叫一声,明白了嬉皮士话中的含义:“船长让人来找过我们吗?”
嬉皮士摇摇头:“至少在我醒着的时候没有,你觉得他会拿鞭子抽我们吗?像运送黑奴那时候那样?”
“我想应该不会,”话虽如此,但杰里米一点也不觉得乐观,“你看看诺瓦,秦也只是把他锁在了仓库里。”
“等等,诺瓦……”脑海中有些词组像流光一样避开他的思考,“诺瓦”,杰里米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但关于这个名字的一些记忆在他脑子里似乎被屏蔽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关于诺瓦的一些事,唯一的印象是昨天中午的匆匆一面。
“快点穿衣服吧,”嬉皮士说,“不不不,就换那件旧的,脏兮兮的,就说我们昨天一回到房间就睡着了,也许这样能给我们加些分。”
他在找借口上可真是下了苦功,杰里米想,好吧。他甩甩脑袋,将诺瓦抛之脑后,飞快地穿起衣服。
当他们跑到锅炉房的时候,其他人正靠在煤堆上休息。
“你们来晚啦。”尤利西斯懒洋洋地说。
“对不起,”嬉皮士连忙道歉,“我们昨天太累了,一回到房间就睡着了。”
“是吗?”尤利西斯意味深长地笑笑,“我可不这么觉得。”
“这是事实。”嬉皮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涨红了脸。
“算啦,”尤利西斯大度地摆摆手,“我不会告诉头儿的,今天就算你们干活了吧,明天可别这样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嬉皮士和杰里米连忙道谢。
“嘿,我来晚了,不好意思。”这时门被推开,梅里气喘吁吁地跑进锅炉房。
“又一个。”尤利西斯嘀咕道,他脸上露出好玩的表情,“梅里。”
“是!”梅里连忙应道。
“你迟到了!”尤利西斯毫不客气地说,“你觉得我应该拿你怎么办呢?”
“啊……”梅里有些惊慌,“求你别告诉船长。”
“那我屁股底下的这堆煤,”尤利西斯拍拍煤堆,对梅里说,“就麻烦你了。”
“好的,”梅里连忙答应,“我马上就做!”
“兄弟们,收工!去喝一杯!”尤利西斯看起来格外痛快,他招呼同伴们离开。水手们无不为他的恶作剧大笑,跟着他离开。
“别客气,”尤利西斯拍拍杰里米的肩膀,低声说,“我也讨厌告密者,而且……”他想了想,把话吞了回去,“总之这也算照顾你啦,小伙子,下次可别迟到了。记住,早睡早起身体好。”
“多谢,多谢。”杰里米笨拙地回应尤利西斯的善意。
“不客气,”尤利西斯说,“再说了,也许接下来还得仰仗你呢。”
他另有所指,杰里米想,但他不明白什么意思。尤利西斯踏出锅炉房,宛如烤箱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走吧,杰里米。”嬉皮士也招呼杰里米离开。锅炉房里热气腾腾,若非必要,他可不想待在这里。
“嘿,我们要不要留下来帮帮他?”杰里米突然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帮帮他。”
嬉皮士思考片刻,开口说:“我也觉得他挺可怜的。”嬉皮士摸摸自己的鼻子,昨天梅里的拳头差点把它打歪了,现在还隐隐作痛。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嬉皮士对自己下意识说的话感到震惊:“算啦,反正就这么一堆煤,三个人很快就干完了。”
于是他们操起了铲子。不是因为同情,杰里米断定,肯定有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在作怪。
看到他们没有离开,梅里将铲子放下,插在煤堆中,使铲子看起来像是亚瑟王的石中剑:“我以为你们不会帮我的。现在我放心了。”他看起来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想?”杰里米没察觉到自己朝梅里笑了笑。
“我不知道,”梅里微笑着说,“也许只是我的直觉吧,我想我就是知道你们会来帮我。”梅里铲起一块煤丢进熊熊燃烧的炉火中,“但我刚才真的担心你们就这么走了。”他承认自己的担忧。
嬉皮士一块接一块地将煤块铲进炉火中,紧紧抿着嘴,像是在思考什么,“晚上坐在一块吃饭吧,梅里,我原谅你对我鼻子做的事。”过了很久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而且是不情不愿地说。
梅里的表情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鼻子……”他看向嬉皮士,“好吧,谢谢你能这么说,我不应该告密的。”
他居然承认了他的错,杰里米想。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梅里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你让那两个人全身过敏发痒,但我知道另外一种惩罚的方法,也许我能在船上找到材料。”
嬉皮士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方法?”
“你觉得让他们吃什么东西都感觉奇苦无比怎么样?就连唾沫都是苦的。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种强力泻药的配方。”梅里狡黠地说。
他们在互相表示善意,杰里米想。
“梅里,你简直是个天才!”嬉皮士惊叹道。
“哈哈!”梅里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今天戴了一顶帽子,用来遮挡残缺的头发,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急忙转移话题,“这个也是我的一个邻居教我的,我可以教给你。”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嬉皮士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杰里米,你还愣着做什么?”
“啊?”杰里米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傻乎乎地听他们交谈。
“快点把活干完啊!”嬉皮士催促道,“然后我们饱饱地吃一顿,等到晚上去医务室配药粉。”
“杰里米,你来吗?”梅里问道。
“当然,”杰里米说,有股暖流在他身体里流淌,他没有意识到他正在为恶作剧感到快乐,“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会错过呢?”
“那就成啦,”梅里哈哈大笑,“很高兴遇到你们两个,”他伸出脏兮兮的手介绍自己,“梅里·斯图尔特。”
“杰里米·奎因。”
“我嘛,”嬉皮士想了很久,“我的姓氏是布莱克,”然后他对杰里米说,“但我不反对你们叫我嬉皮士,杰里米,梅里,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继续这么叫。”他热切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希望他们能答应。
“当然了,嬉皮士。”杰里米微笑着说。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永远的朋友?”梅里问。
“当然。”
“当然。”
“那就好好干活吧,”梅里大笑,“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大餐正等着我们哪!”
“这些夜行者真是麻烦,”秦从一面巨大的镜子里收回目光,“安娜,恐怕你晚上又要施咒让他们入睡了。”
“我早已习惯了。”安娜夫人回答,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杰里米三人走到甲板上感受海风,嬉皮士戴着梅里的帽子,梅里毫不介意地让自己残缺的头发暴露在夕阳之下,而杰里米的目光落在了希贝尔的身上,根本无法移开。“但你真的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吗?夜行者对于入睡魔咒是会产生抵抗力的。如果他们每晚都这么精力旺盛的话,我们可能还没到达地点就得把这艘船的秘密告诉这些可怜的人。”
“那我总不能让他们过早地把这艘船的秘密曝光吧。”秦不耐烦地说。
“随你吧,说实话,我对这个小胖子的药粉很感兴趣,若是效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我倒很想收藏这种配方呢。”
“这种事你可以等之后私下询问,他不是那种口风很紧的人。”秦毫不掩饰他对梅里的厌恶。
“可以等到他们恶作剧完毕吗?”安娜夫人问。
“你别无事生非。”秦警告她。
“秦,我大概能理解诺瓦对你的看法了,”安娜夫人促狭地笑,“你这可怕的控制欲实在让人不舒服。”
“也许我的控制欲让他不舒服了,”秦阴沉地说,“但他不应该违背誓言。背誓者比告密者更令人不舒服。”
“誓言啊……”安娜夫人感叹道,“说到誓言,我觉得这三个夜行者会成为很棒的守夜人呢,他们仅仅凭着一道誓言就能反抗我的遗忘魔咒,我能感觉到咒语效用在减弱,不到一星期他们就会记起昨晚见到的一切。”
“若是他们都想起来了,你就再施展一遍咒语,让你的鸟儿盯紧他们。”秦说道。
“当然,我会的,”安娜夫人说,“但我还是想建议你提早教导他们。”
“我会考虑的。”秦刻板地说,“在那之前,你不需要过多关注他们,多把注意力放在我们的敌人身上。就我所知,你飞得最远的海鸥已经与你失去联系了。”
“和你聊天总是能产生不快,”安娜夫人站起来,直视着他,“也许你该收敛一下。并非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至于我的鸟儿,我比你更关心它们。”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秦冷冰冰地说,“我要去见诺瓦,你想要一起来吗?”
“不必了,”安娜夫人谢绝邀请,“和你在一块的话,他对我带去的苹果都会提高警惕。”
“苹果,”秦嘟囔着开门,“也许我该给船上所有的水果都下毒,那样我就不用再为他操心了。”
安娜夫人没有回答他,秦转头看去,窗外传来一阵扑打翅膀的声音。
“嘿,你在画画吗?”甲板上,杰里米向希贝尔走去。
“是啊,”希贝尔翻过一张画纸,显然是不想让杰里米看见自己的画作,“这船上有很多颜料供我使用,我想这真是太棒了,我以前可不敢这么奢侈。”
“你在画大海吗?”杰里米看见调色盘里花花绿绿的颜色,心生疑惑,“大海只有一种颜色,蓝色。”
希贝尔有些不耐烦:“我想画一只海鸥,但它们总是不肯留在我面前,”她怒气冲冲地说,“总有人走来走去吓跑它们!”她看了杰里米一眼,眼中意味昭然。
“不好意思,”杰里米连忙道歉,“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给你带来了困扰。”
希贝尔不置可否地甩了甩头发。
杰里米四处张望,发现一只海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也许我能帮你招来一只海鸥,希贝尔。”
“别傻了。”
“嘿,你能看到那只羽毛是深灰蓝的海鸥吗?它正和我对视。”杰里米说。
希贝尔顺着杰里米的目光看去,一下便兴奋起来:“是的,我能看到。对啦,你叫什么?”
“杰里米,杰里米·奎因。”
“好的,杰里米,”希贝尔用恳求的语气说,“麻烦你的眼睛不要动,就这样看着它。”
“当然,”杰里米很遗憾不能看着希贝尔认真作画时的侧脸,但他害怕自己一看希贝尔,这只漂亮的海鸥就会飞走,“你快些画吧,我觉得几分钟后我的眼睛就会流泪了。”
希贝尔微微一笑,专心致志地画了起来。
“嘿,梅里,你看杰里米。”
“噢,我看到了,”梅里瞥向离他们不远处同桌吃饭的杰里米和希贝尔,“真是甜蜜,羡煞旁人。”
“我在他这个年纪也是这样,”嬉皮士眼睛里跳动着回忆温润的光,“多难得。”
“但是这只是一趟旅行,”梅里撇了撇嘴,对朋友的新恋情并不看好,“旅途到了终点,他们就会发现彼此不适合。”
“我看不一定,”嬉皮士说,“也许能成呢?我们成了朋友,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发生多少不可思议的事。”
“那就让我们祝福我们可爱的小弟弟吧。”梅里兴趣盎然地看着自己的蘑菇汤,“听我说,你最好去拿一碗蘑菇汤,真的很美味,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美味的奶油蘑菇汤了。”
“我不太爱吃蘑菇,”嬉皮士说,“我这辈子没碰过蘑菇。”
“那你真的错过了很多美味,”梅里惋惜地看着他,“我能吃一点你的松饼吗?它们看起来很不错。”
“拿去吧,”嬉皮士大方地说,“我拿得太多了,我敢说,这条船上的厨师一定曾为皇室工作过,他们的每一道菜都无可挑剔,而且正好合我的胃口。”
“我也这么觉得,”梅里从嬉皮士的盘子里拿走一块松饼,“若有可能,我真想见见他,我敢打赌,这个厨师一定是个大胖子。”
“我觉得是个女人,”嬉皮士与他的意见相左,“而且是个温柔的像母亲一样的人。”
“母亲可不会让你吃你想吃的,”梅里悲哀地说,“我小时候,她逼着我吃了许多我不爱吃的,比方说胡萝卜、甘蓝什么的。”
“那你真是幸运。”嬉皮士闷闷地说。
直到大半块比萨下肚,梅里才琢磨出嬉皮士的意思,他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的兄弟,我不是有意的。”
“啊,”嬉皮士大方地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有点想她了,这次航行结束之后我一定要回家看看她。”
“那就好,”梅里松了一口气,提议道,“既然我们吃完了,我们就先走吧,把这里留给年轻人。”他的眼神往杰里米身上瞟了瞟。
嬉皮士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去休息室怎么样?你喜欢听音乐吗?”
“我很乐意。”梅里欣然答应。当他们经过杰里米时,特意拍了拍杰里米的肩膀,并发出打趣的一声怪叫。
“他们真有点讨厌。”杰里米向希贝尔解释道。
“没关系,”希贝尔说,“在我看来,他们很喜欢你。”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杰里米心想,虽然他们成为朋友的过程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们值得信赖。
“我没有多少朋友,”希贝尔说,“我最好的朋友在一年前离开了。”
“她到哪里去了?”杰里米问。
“是他,不是她,”希贝尔纠正他,“他搬家了,到旧金山去了,我们之间通过信件联系,我妈妈不让我用手机。”
“那你怎么出来旅行的?”杰里米问。
“偷跑出来的,”希贝尔说,“他们离婚了,我说我要去爸爸家度假期,我妈妈就让我出来了。不过我想,他们现在正在满世界找我呢。”
“这样不太好吧,”杰里米担忧地说,“他们会找疯的。”
“我个人觉得不必担心,”希贝尔一脸不在乎,“他们都很忙,我记得有一次他们为了协议离婚吵得不可开交,我偷偷地离家出走了,实际上我只是带着一块三明治和一瓶苹果胡萝卜汁躲在阁楼上玩乐高积木。我想象着他们焦急或者大哭的模样,乐得在地上打滚,也许他们会因我和好。我躲到天黑才下来,走进厨房找东西的时候才听到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希贝尔耸耸肩,“真是一次失败的离家出走。”
“我从没这么做过,”杰里米佩服地说,“我们一家每年固定有两次旅行,每个月还会到爷爷家或者外公外婆家吃饭……”
希贝尔打断他的话:“那你就不怕他们找你吗?”
“我在出发前和他们说过,我爷爷很支持我来,他告诉我他会跟我父母说的。”
“哦,我早该想到的,”希贝尔说,“你是个乖孩子,不是吗?”
“不是,”杰里米生怕自己乖孩子的形象会让希贝尔不太喜欢,急忙否认,“我有时候也会和朋友玩得全身都是泥巴,足球这东西,你知道的,往往伴随着摔跤和嘴啃泥。”
“我了解一些,”希贝尔沉闷地用叉子拨动盘子里的鸡肉,“我的那位朋友有时会寄一些照片给我,他也喜欢玩足球。但他不能吸引到海鸥,他总是咋咋呼呼的。”
“也许有一天你能把我介绍给他,”杰里米说,他盯着希贝尔的眼睛看,他发现自己不喜欢希贝尔提到她朋友时的眼神,他便立即转移话题,“说到海鸥,你觉得那只漂亮的海鸥还待在甲板上吗?我想我们可以带一些面包屑给它和它的同伴。”
杰里米话音刚落,窗边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像是特意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噢!杰里米!”希贝尔惊叹,“海鸥先生正跟着你呢,它知道我们在这儿吃饭。真是一只聪明的小鸟。”
“我觉得它是为你而来,你想不想一起喂我们的海鸥先生?”杰里米难得地说句俏皮话。
希贝尔眨眨眼睛:“我不太喜欢这个称谓,但我真心喜欢这个主意。”
当杰里米向侍应生要一些面包屑的时候,有人想去窗台抚摸这只大胆的海鸥,海鸥敏捷地绕过那人的手,飞到了杰里米的肩膀上。
“看哪,”侍应生说,“它喜欢你。”
“多谢,我想是的。”杰里米微笑,这能给希贝尔带去欢乐,海鸥喜欢他,他喜欢希贝尔,希贝尔喜欢海鸥,多么奇妙的循环。
“给它点蓝莓酱,看它的羽毛颜色,我想它会喜欢的。”侍应生说。
海鸥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是在附和侍应生的提议。
“多谢,”杰里米接过面包屑和蓝莓酱,带着海鸥先生向希贝尔走去。
“这只海鸥怕是爱上了你呢,杰里米,”希贝尔微笑着说,海鸥小口啄食着她手中的面包屑,“不如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从没给人起过名字,”杰里米有些犯难,“你有什么建议吗?”
“它给我们带来欢乐,而且它还这么美丽,”希贝尔想了想说,“不如叫它艾弗吧。”
“这不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吗?”杰里米疑惑道,“你不是说它是海鸥先生吗?”
“这不重要吧,”希贝尔迟疑地说,“可是它好像并没有反对吧。”
是的,海鸥正忙着啄食沾有蓝莓酱的面包屑,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反应。
“不如我们做个试验吧,试试它是海鸥先生还是海鸥小姐。”杰里米兴致勃勃地说。
“你真傻,杰里米,”希贝尔咯咯笑着,但她显然也对此产生了兴趣,“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拿两种面包屑,它吃左边的就代表海鸥先生,反之就是海鸥小姐。”说着,他已经准备好了,“海鸥,到我这儿来。”
“这不公平,杰里米,”希贝尔看穿了他的把戏,“只有你左手上的面包屑沾上了蓝莓酱!”
“好吧,”杰里米无可奈何地说,“那你手上也放上沾有蓝莓酱的面包屑吧。”
“别耍小聪明,”希贝尔再一次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傻子都看得出来,艾弗更喜欢你。”
“好吧,”她可真聪明,杰里米想,他只能在右手也放上蓝莓面包屑,“来吧,海鸥先生。”
“去吧,艾弗。”希贝尔期待地说。
海鸥歪着脖子盯着他们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很快它便飞到了杰里米的右手边。
“是女孩子,”希贝尔得意扬扬地朝杰里米做鬼脸,“是艾弗。”
“海鸥哪懂这些。”杰里米有些懊恼。
海鸥愤怒地啄了一下杰里米的耳朵。
希贝尔哈哈大笑:“别惹我们的艾弗哦,它可聪明着呢。”
伴随希贝尔的笑声,海鸥咕咕叫着,像是在向杰里米叫嚣。
晚上杰里米带着希贝尔一起去休息室欣赏了一段美妙的音乐,艾弗也跟在他们的身边。事实上,这只海鸥一直蹲在杰里米的肩膀上,只是偶尔跳到希贝尔的怀里,这要归功于希贝尔离开餐厅前向侍应生要的一把面包屑和玉米,侍应生很细心地给她装了一个盒子,当然,上面都沾上了蓝莓酱。
这两人当然也被同场欣赏音乐的梅里和嬉皮士看到了,杰里米涨红了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因为腼腆还是兴奋。
钢琴师为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他还特意为艾弗弹奏了一首《海鸥》。这是一首很冷门的曲子,但很好听。嬉皮士总觉得钢琴师似乎什么曲子都会,他在心里暗暗打算什么时候和钢琴师交流一下音乐。
当然,也有对艾弗的到来表示不欢迎的人,在艾弗进来时,就有几个人认为和海鸥一起听钢琴曲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似乎他们认为,海鸥就应该待在魔术师的帽子里(嬉皮士提醒他们那是鸽子该干的活,这几个人窘迫地走了)。
还有几个人认为演奏途中艾弗的咕咕声破坏了这首曲子,但如果他们待到这首曲子的最后,他们一定会感叹艾弗在钢琴曲间几个小调中的叫声堪称完美的“和声”。
“真是太完美了,”在宵禁前,钢琴师结束演奏,嬉皮士率先站起来表示敬意,“您弹奏得实在太好了,真希望能向您请教音乐。”
“正如我昨夜说的,我随时欢迎您来。”钢琴师与他握手,“若有可能,我希望能与您一起谱写一首曲子。”
“真的吗?”嬉皮士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圣诞节提前到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太,太棒了,明天上午我可以来吗?”
“这个……恐怕不行,”钢琴师狡猾地笑笑,“据我所知,船长可是让您和您的同伴去锅炉房干活的。”
“噢,是啊,”嬉皮士尴尬地笑笑,“那我明晚再看看您的安排。”
“好的,”钢琴师欣然应允,“那就后天上午吧,我们可以先弹几首曲子交流一下。”
“是啊,那,那就这么说定了?”
“显然事实是这样,”钢琴师微笑着说,“所以现在您可以把我的手放开了吗?”
“啊!”嬉皮士连忙放开钢琴师的手,并连连道歉。
好在钢琴师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些事,他挥手与听众告别,锁上休息室的门便走向通道另一侧。
路上,嬉皮士仍然在喋喋不休地与伙伴们说这件事:“嘿,你们听到了吗,他约我一起交流音乐呢!”
“是啊,我听到了,”梅里翻个白眼,“你已经说了五遍了,如果你再说一遍,我就会把你扔下去喂鲨鱼。”
“这里没有鲨鱼。”嬉皮士露出牙齿笑了。
“但是有海豹,”希贝尔说,“我白天的时候看到了。”
“海豹可是肉食动物哦。”梅里欢快地说。
听到这话,嬉皮士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过话又说回来,杰里米,”梅里突然说,“你还没向我们介绍这位美丽的小姐呢。”
“噢,对,”杰里米笨拙地介绍,“这是希贝尔,我……”
“你自第一天登船时就盯着她看,”嬉皮士幸灾乐祸地说,他很高兴能找到另外一个人打趣,“你因为这个姑娘挨了一顿胖揍,不是吗?”
杰里米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梅里哈哈大笑,杰里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杰里米,”希贝尔想到这件事,不好意思地说,“我前天有些无礼了。”
“没事,”杰里米连忙说,“我不也没受什么伤嘛。”
“如果不是这样,”梅里正色说,“我们也不会认识并成为朋友的,”他转而对希贝尔说,“希贝尔,多谢你让我们成为朋友。”
三个不同年龄的男人相视一笑。
希贝尔一愣,礼貌地发问:“我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梅里尴尬一笑,摸摸自己的帽子,嬉皮士把手伸向了自己的鼻子,杰里米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机会我解释给你听。”杰里米笑着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希贝尔笑笑,“那就送到这里吧,我先回房间了,再见,艾弗、杰里米,还有嬉皮士、梅里。”
“再见。”杰里米笑着说,艾弗咕咕叫了两声,嬉皮士、梅里则点头致意。
送走女孩后,梅里神秘地说:“先生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完成我们的恶作剧了?”
嬉皮士飞快答道:“可不是嘛!我一直在等这一刻!”
“当然啦!”杰里米也笑着说,艾弗飞快地啄了一下杰里米的耳垂,杰里米痛得叫了起来,“噢!艾弗!别这样!”艾弗又啄了一下他的耳垂,“不然这样吧,”杰里米对此充满歉意,“等我把艾弗送回房间就来。”
“可别走到其他人房间去哦。”嬉皮士另有所指地说道。
“好啦,”梅里说,“夜里凉,不然我们都先回房间加件衣服再会合吧。待会儿甲板上见。”
二人对此表示同意,回到房间,杰里米很快就换好了衣服,艾弗也乖乖地待在一个小窝里(用嬉皮士的一顶爆炸头假发做的窝),但嬉皮士却突然要上个洗手间。
“很快的,”嬉皮士在洗手间里喊道,“你先喝口水,我马上就来。”
真麻烦!杰里米心想,顺手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下一秒,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困,本能地倒在了自己的软床上。
“嚯!怎么睡着了!”嬉皮士从卫生间出来后大为惊讶,“我也有些渴了。”他咂咂嘴,也拿起了自己的杯子。
当梅里在甲板上打了第五个喷嚏后,找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个同伴早就倒在各自的床上睡着了。
“真拿你们没办法,今晚就算了吧。”他细心地给两个小伙子盖上被子,关上门离开了。
黑暗里,艾弗咕咕叫了两声,黑色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晶亮的湛蓝色。
在锅炉房活板门底下的一个房间里,安娜夫人举起酒杯向自己信仰的神明致敬,嘴角带着笑意:“即使伟大如您,也想不到有时候安眠药的作用比魔法还大。”
在锅炉房工作的第三天,他们工作得很勤快,即使是梅里这样骨子里带着偷懒习性的人也将铲子抡得飞快。
“我最后说一遍,亲爱的小胖猪,这里的人都吃过早饭了,如果你再将煤渣扔进别人嘴里,你一定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尤利西斯警告梅里说,他的脸色很不善,在空中喷溅的口水都夹着黑色。
“知道了,先生。”梅里讪讪地说。他的表现引起了锅炉房所有人的大笑。
“梅里,”嬉皮士憋住笑说,“你不用这么勤快,你可没有获准参加舞会。”
梅里听完后愣了很久,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若是一个人脸上都是黑色的煤灰确实很难看出他的表情):“该死,我给忘了。”
“这不一定,”尤利西斯插嘴道,“事实上,我们敬爱的船长允许任何人参加舞会。”
梅里显得很激动,不停地追问尤利西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呢?”尤利西斯摊摊手,“我们亲爱的船长总是喜欢开些小玩笑。”
知道这个消息后,梅里哈哈大笑,抡铲子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为此他不明不白地摔了几个跟头,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明显萎靡了一些。
“参加舞会的话,”杰里米问,“我们应该准备些什么呢?”
梅里与嬉皮士相视一笑,然后稳重些的梅里开口说:“这得取决于你参加什么舞会,假面舞会你需要给自己准备一套质地柔软的衣服和一副面具;如果是化装舞会的话,你需要打扮成某种吓人的玩意儿,比如木乃伊或者剪刀手,不过这两个我都不太推荐,因为打扮成木乃伊太热了,而剪刀手不太适合跳舞。”
“说不定就是普通的派对,”嬉皮士插嘴道,“你只要让自己吸引人就可以。”
“为什么我们不问问尤利西斯呢?”杰里米说,“他在这艘船上待了这么久,他肯定会知道船长要办什么舞会。”
他们看向尤利西斯,后者耸了耸肩:“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应该看得出来。船长并不是那种喜欢分享秘密的人,不过放心吧,”他解释道,“他到时候会贴出公告的,白纸黑字会很清楚。”
公告在下午贴了出来,诚如尤利西斯所言,这个舞会所有人都能参加(嬉皮士有些愤愤不平),时间是在七天后。
尊敬的各位旅客:
下周四“菲雷机亚斯”号将在宴会厅举行一场“惊魂夜”化装舞会,届时欢迎所有感兴趣的旅客参加,参加者需要自备服装(若没有可向安娜夫人寻求帮助,安娜夫人办公室位于休息室左边第三个房间)。
你忠诚的秦及
“菲雷机亚斯”号所有工作人员敬上
“哈!主题为‘惊魂夜’的化装舞会!”梅里依仗自己的体型带着嬉皮士与杰里米穿过人群,嬉皮士精神大振:“你们觉得我扮成剪刀手怎么样?”
“剪刀手不太适合跳舞。”杰里米提醒他。
“重要的不是跳舞,小弟弟,唉,不过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嬉皮士笑眯眯地说。
“你们觉得我打扮成蓝胡子怎么样?”梅里担忧地问,“我这个体型可能就适合这个扮相了。”
“那样挺好的,”嬉皮士赞同道,“那现在就差你了,杰里米。”
“我还没有想好。”
“吸血鬼怎么样?”梅里提出一个建议。
“会不会过时了?”嬉皮士表示反对。
“那我们总不能把他打扮成南瓜头吧。”梅里郁闷地说。
“嘿,我想,”杰里米慢吞吞地说,“你们瞧,希贝尔的绘画水平和审美都不错,也许她能给我一个不错的提议。”
嬉皮士和梅里都笑了。
“也许我们不该替他做决定,而是应该考虑一下他的想法。你说呢,梅里?”嬉皮士朝梅里挤了挤眼睛。
梅里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那就去吧,可别让我们失望哦。”他也朝杰里米挤了挤眼睛。
“当然,多,多谢。”杰里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转身就跑,身后传来了两个伙伴的大笑声。
当杰里米寻找希贝尔的时候,希贝尔也在找他。看到他出现,希贝尔显得很高兴:“嘿,杰里米,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也在找你,”杰里米说,“你想好要打扮成什么了吗?”
“没有,这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希贝尔说,“你觉得我装扮成小魔女怎么样?”
“很适合你,”杰里米恭维道,“那我们接下来只需要想我的装扮了。”
“你还没想好吗?”
杰里米点了点头。
希贝尔带着俏皮的笑容围着杰里米走了两圈,不时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怎么了?”杰里米紧张地问。
“我在想你适合打扮成什么好,”希贝尔回答,仍然用着那种犀利如X光的眼神打量他,“有了,”她一拍手掌,“你觉得骑士如何?”
可能我会更像侍从,杰里米愁眉苦脸地想。他没有健壮的胳膊、高大的身材、强壮的骏马,别人看见他会说“好一个威武的堂吉诃德”。“你真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杰里米惴惴不安地开口,“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骑士。”
“这只是一个化装舞会。”希贝尔说。
“主题是‘惊魂夜’的化装舞会。”杰里米纠正他。
“好吧,”希贝尔冷冷地说,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那无头骑士怎么样?我们可以在你头上顶一颗滑稽的脑袋,如果可以的话,再抹上一些番茄酱。”
“那是最好了。”他可不是傻子,听不出来希贝尔有些不高兴,“我们现在去找安娜夫人吧。”
希贝尔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但她还是说:“好吧。”
安娜夫人的办公室在休息室附近,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才到门口就听见女人尖锐的声音:“滚出去!如果你们不想通过劳动来换取自己所需的东西就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你们这些肮脏的寄生虫!下流货!”
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门被打开来,两个男人满面怒容地走出来,其中一个不断嘟囔着:“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一个化装舞会吗!不去就是了!谁稀罕!”
“你觉得我们还要进去吗?”杰里米问。
希贝尔坚决地走进了办公室,杰里米心里叹气,紧随其后。
“你好,安娜夫人。”希贝尔镇定地说。
安娜夫人从一堆摞得老高的文件里抬起头看向他们:“两位年轻人,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安娜夫人,我需要一套魔女的服装以及一套无头骑士的服装。”希贝尔礼貌地说。
“哦,当然,魔女的服装再适合你不过了,”安娜夫人笑眯眯地说,“那你们愿意为我做些事情来换取这套服装吗?”
“那要看看是什么事情。”
“你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亲爱的,”安娜夫人在小山似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你觉得帮助我们布置场地怎么样?”
“当然可以,”希贝尔想了想说,“不过我能先拿到魔女服装试穿吗?”
“恐怕不行,报酬一向是工作完成后才给的,不是吗?不过请放心,衣服一定很凸显你的身材。”安娜夫人转向杰里米,“那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杰里米?”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杰里米一愣。
安娜夫人朝杰里米眨眨眼睛:“刚上船就被船长惩罚铲上三天煤的小男孩可不多见。”
杰里米看了希贝尔一眼:“我想我需要一套无头骑士的服装。”
“没问题,不过你当天需要去酒吧帮忙,我们可怜的钢琴师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可是我当天如果去帮忙调酒的话,我就没办法参加化装舞会了。”
“舞会会持续好几个小时,”安娜夫人用商量却不容拒绝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你只需要付出一小时的时间。相信我,这活比其他人的工作轻松许多。如果你们俩现在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去场地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解决呢。”她匆匆在两张便笺上写了些东西,分别交给两个年轻人,“好了,拿着你们的委任状,去工作吧!”
杰里米还想说些什么,但希贝尔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杰里米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见到许多来请求服装的人。
“我想他们也会吃瘪的。”杰里米说,“安娜夫人不是个轻易会被说动的人。”
希贝尔耸耸肩:“我觉得她很公平。”
杰里米咽下要说的话,五分钟后,他们来到宴会厅。看得出宴会厅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但这并不是指宴会厅看起来很脏,实际上宴会厅一尘不染、陈设整齐,就像美国家政女王玛莎·斯图尔特曾住过这里一般。但除了这些优点之外,无论是精美雕花的椅子,还是富丽堂皇的落地窗,你无法从任何一处布置看出人气来。
嬉皮士和梅里比他们早到一步,两人正费力地抬一个箱子。一个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的人在指挥他们:“嘿!姑娘们!没吃早饭吗!难不成你们就这点力气!”杰里米认出那个水手叫西奥多。那是前几天他登船见到的头几个水手之一,也是第二天分开扭打的嬉皮士与梅里的其中一个水手。
“你说得轻巧,”嬉皮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倒是来搬搬看。”
水手没有理他,向杰里米和希贝尔走去:“又来新人了,欢迎欢迎!”他伸出一只油腻腻的手,杰里米和希贝尔都没有同他握手的意思,但水手似乎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尴尬且相当熟练地把掌心朝上,“把你们的委任状给我吧。”
随意扫了一眼便笺上的字:“哦,忘了说了,我叫西奥多,船上的二副,关于舞会有什么问题都来找我。杰里米,你需要去钢琴师那儿帮忙,他会告诉你该做什么的,至于你,希贝尔,你只要将盘子、装饰品什么的摆好就行了,别得意,”水手补充道,“这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那我先走了,杰里米。”希贝尔朝杰里米打了个招呼,便走向一大堆纸箱。
“好,好的。”杰里米笨拙地回应道。早晨两人之间莫名的不愉快仍摆在他的心里,但希贝尔似乎已经将这事抛在脑后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好事,杰里米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女孩的背影,尽管那白皙的脖子真的很迷人。
“嚯,没想到是你来做我的助手呢。”钢琴师用一种并不怎么惊讶的语气说,“我想他们让你来一定是觉得你心灵手巧。”
但愿如此,杰里米心想,然后干巴巴地说:“希望我不会令您失望。”
“失望也没有什么,”钢琴师欢快地说,“我在你这个年龄,也经常惹我的船长生气,他气得胡子都白了。”他的语气竟像是拯救了世界。
“是秦吗?”杰里米好奇地问。
“不是,秦是我效力的第二个船长,那是另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差不多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好。”钢琴师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但马上他又有些怅然若失,“杰里米,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些酒瓶放在架子上吗?”
“好的。”这似乎没有多难,但杰里米将酒瓶放上架子上后钢琴师又上前调整了一下顺序,使得这些酒瓶的排列顺序看起来像一组音符,又像层次分明的钢琴键。
“这样是不是好多了?”钢琴师问。
“为什么要这样摆?”说出这话时,杰里米立马就后悔了,钢琴师一定有他的道理。
钢琴师神秘地笑了笑,拿起一把吧勺走向酒架,“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他扬扬得意地说,“我可以教你,看好了哦。”他把吧勺在第一个酒瓶上敲了一下,装了半打伏特加的酒瓶发出悦耳的一声“叮”,“听,多么美妙。”他很快地又在第二个酒瓶上敲了一下,然后是第三个酒瓶。“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组成一场小众的音乐会。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杰里米目瞪口呆地看着钢琴师随意地在各个酒瓶上击打出动听的音符,“您真了不起!”
“这其实没什么,”钢琴师温柔地笑笑,“只需要一点点创造力和想象力就可以了。”
“这两点我似乎都没有,”杰里米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是来调酒的吗?开始吧。”
“你需要对自己有一点信心,”钢琴师说,“既然你已经迫不及待了,那我们就开始吧,能请你帮我把青柠檬切成小块吗?”
“好的,没问题。”
“看好了,”钢琴师给他看手上的薄荷,杰里米注意到钢琴师的手生得修长而白净。是否钢琴师的手都生得这么好看呢?“我们要先洗干净薄荷叶,然后把它们放在摇壶里,加四分之三块青柠檬,再加上五六块冰块,然后摇匀,”钢琴师将摇壶上下摇晃,然后打开盖子,又加入一盎司的朗姆酒,再次摇晃起来,“将它们全部倒入杯子里,倒入雪碧至八分满,用吧勺搅匀,再摆上一簇薄荷和半片柠檬嵌在杯沿,这样就完成了。”
他将鸡尾酒推向杰里米,杰里米迟疑地说:“先生,我能喝吗?”他还未成年,按道理是不能喝酒的。
“当然不可以,”钢琴师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想让你欣赏一下,如果你渴了,橙汁和苹果汁就在吧台上,如果你执意要喝酒的话,我可以给你来点蛋酒。”
“那还是不必了,”杰里米恋恋不舍地将这杯莫吉托推回去,“可以让我来试一试吗?”
“当然可以,”钢琴师笑笑,“到时候你要独自在吧台待上一小时,如果你只能给客人提供果汁的话会搞砸整个舞会的。”
第一次调酒杰里米无疑是很笨拙的,虽然钢琴师一直在旁边鼓励他,但他还是差点将摇壶甩出去,他甚至忘了加入朗姆酒就将青柠檬汁倒入杯子里,虽然钢琴师说这样并没有关系,但杰里米还是觉得自己笨到家了。
“嘿,杰里米,听我说,”钢琴师在教他长岛冰茶的做法时说,“我第一次学习调酒的时候表现得并没有比你好多少,当我搞砸的时候,当时的调酒师对我大喊‘带着你的钢琴和垃圾饮料见鬼去吧’,后来我问过其他人,那天调酒师养的小兔子死了,所以他只是在朝我发泄生活中的不如意,虽然我做得确实不如他意,但我确实觉得做人应该宽容些,而且,”钢琴师顿了顿说,“在我活得这么久之后,我还是认为很少有人能第一次接触一样新鲜事物就能完成得如此出色,就像书本上的知识,你明白解方程式的基本原理,即使你倒背如流,但你总得做过题目之后才能理解和运用这些知识。优秀的技巧总归来源于平常的练习,当然我不能否认某些人在某些事情上天生就有高出其他许多人的天赋,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就拿我来说,我父亲过世之前,他也没料到我对于音乐上的敏感。”
“我很遗憾,”杰里米说,“他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
“当然,我记得他说他有多么为我感到自豪,那现在你有些信心了吗?”
“感谢您的理解,”杰里米感觉心里好受了许多,“请让我再试一次吧。”
钢琴师瞧了瞧杰里米,微笑地退开几步,他说:“也许,我在想,也许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会感到这么紧张了,那么,我待会儿再来,希望你能调出一杯令人满意的鸡尾酒。”钢琴师欠欠身,给了杰里米一个鼓励的笑容,大步走开了。
五分钟后,当杰里米拿着一杯莫吉托走向钢琴师时,钢琴师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也许接下来我们该练习调制龙舌兰日出了?”他问。
杰里米自信地点点头。